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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壮帮大冠把鱼干用草绳绑在背上,又将披风披好,在脖颈前系个活结。壮壮端详了一下,满意地说:
“嗯,这样好,虽然稍嫌累赘,但稳当些。当然开始几天会飞得很辛苦,但是鱼干越吃越少,就轻快了,只是那时候可是要辛苦你自己觅食了。”
大冠张开双翅拥抱了壮壮:
“壮壮,谢谢你!”
“哦哦,不用客气啊!”
大冠松开手,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说道:
“壮壮,拜托你……阿归……一直都是个美丽的姑娘,她会恢复的……好好照顾她……你们会幸福的。”
“你是说怕我嫌她现在样子丑吗?喂,警告你,别诋毁我老婆啊,小心朋友没得做!”壮壮夸张地“威胁”着。
大冠苦笑着点点头,心里虽然仍是痛的,但却安然、释然了许多。
……
告别壮壮和阿归,大冠独自上路,沿西北方向向远处的原野飞去。起始几日,天气阴冷,幸而并未落雨,大冠有阿归的鸭绒披风护身,倒也丝毫不觉寒冷,飞行很是顺利。他一路上谨记着阿归的话,要赶在大雪封山前翻越难越岭,故而不敢怠慢,每日黎明即起,就着晨露吞几片鱼干便振翅起航,日中如有合适落脚的地方也会停下稍事休憩,进些水食,若没遇到合适的落脚点或是天气不好,他便会不事停歇,趁着白日继续飞行,直至夜幕微笼,星华初现,方收翅降落,胡乱觅一处干爽所在,拔几棵野菜,顺带啄几只虫豸,再配几片鱼干,祭饱了五脏庙,倒头安眠,俯身在鸭绒披风下面,任夜风悸悸,露水清冷,倒也无半点侵扰。总之基本晓行夜宿,一心赶路。只除了那挡风遮雨的鸭绒披风总不免令大冠心生悲戚,但他只能选择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让疲累与困倦把自己抛进深深的睡眠之中。
就这样,连续二十几日,大冠每日除了吃睡,便是飞行、飞行、飞行。如果天气尚可,这样连续飞行虽然辛苦,倒也并无大碍。但有时遇到天气骤变,大冠唯有于凄风苦雨中自己勉力支撑,虽有鸭绒披风的保护,但裸露外面的头颈、尾巴、双爪则难免在雨水中感到透骨的寒冷,更别说夜晚自己在一片泥泞中来回逡巡,找不到可以容身安歇之处,而沾满泥浆的的双爪在泥水中冷痛到麻木,头颈的短羽被雨水打湿,紧紧贴着头颈部的皮肤,又冷又不舒服。甚至大冠在抑制不住的连串冷战中环顾苍茫的四野,想要痛苦长啸一声,奈何“一场秋雨一场寒”,那扑面而来的冰刀般的冷风连这长啸也闷闷地憋在嗓子眼儿里了。有时倒是不落雨,但整个原野狂风肆虐,飞沙走石,别说飞行,能稳住身形不被吹走已极为不易,大冠甚至恍惚觉得自己但凡有一丝松懈,就会如一节枯枝般被刮得无影无踪,只叹茫茫天地间,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诸般辛苦,难以细表,而所过区域又均是草木稀疏、寂寥萧瑟的旷野,虽然一心惦记着要赶路程,但日日如此,时间长了,大冠不免有些心生孤寂与迷茫。
此次行程的起始有着太多的悲戚,大冠一路上掩着心底的伤痛,默然赶路,本也不想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但近一个月飞下来,满目除了枯叶衰草,便是蔽枝凋树,连出来觅食的小动物都难得一见。自己每日置身的便是空旷无垠、冷寂无声、似乎随时可以吞噬一切的天空。原本还想着路上该当遇到很多南归的候鸟,思忖着该怎样躲避,免得尴尬要解释自己为何逆节令而飞,若再被问及身世,岂非空引伤痛?但奇的是自己启程后至今,连一队南归的鸟群都未遇到,甚至连一只掉队的孤鸟都不曾见。现在可真不是自己不想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了,是根本就没有!大冠有时夜里无眠,大睁着日渐无神的双眼,凝视着浩淼的天宇,不禁暗自叹息,生命中曾有的都已失去,未来又在哪里……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大冠默默忍受着空旷寂寥的四宇笼罩下难言的孤寂,只简单地想着自己至少要亲身抵达金羽国,也算对得起亲人们的期盼,生命中似乎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也仿佛唯有这一个念头是可以牢牢抓住的。
……
这一日,大冠在灰蒙蒙的天空漠然地飞着,眼看光线已渐渐变暗,知道这一天的白昼又将过去,便想着再飞一段就找个落脚的地方。不曾想,抬头一看,却发现前方正有一处水草丰盈、生机盎然的所在,与这一路上铺天盖地的荒凉与萧瑟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便是隔着这么老远,自己似乎仍能感受到那一片盈盈绿意,在已不甚明亮的日色中似遥遥地发出淡淡的霞光。
大冠不禁心头一振,连日来晦暗的生活似乎突然闯进了一抹亮色,精气神都舒畅不少。他不及细想,当下深吸一口气,头颈前探,双翼尽展,箭打得一般直向那一片绿色飞去。
俗语有云:望山跑死马,那是指由低处仰望高处会难以判断距离远近。可大冠由高空俯瞰,飞行中总觉那抹绿色就在眼前了,想着日色黄昏一定可以到达那里,落地休憩,但谁知却直飞到月上中庭,芳华满天,才堪堪到达。
大冠筋疲力尽地收翅落地,心中暗想:此地水草肥美,在这一片初冬萧瑟中倒似春光融融,未免不合节令,且兼远远眺去便暗蕴霞光,引得自己前来却又一时间看到飞不到,总觉有些古怪。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之意,但目下自己已然是孑然一身,又有何虑?又有何怕?故而心头虽有疑问,但却依然坦然四顾。
抬头看去,但见眼前这一方奇异之地乃是一个小山包,方圆不过十数丈,被众多草木植被掩映着,中间最高处生长着数株叫不出名字的参天古木,四下环绕着大片浓郁的翠色,那盎然的生机似要随着那翠色流溢滴染一般。小山包与荒野结界之处地势也略高,自己目下就正站在这土丘的边缘,而眼前就能看到上面有碧绿油亮的茂密草丛,高大多枝的灌木,甚至大冠还看到了一簇簇怒放的野花,五色相间,点缀其中。在昏黄夜色中,整个土丘自身暗蕴的霞光更盛白日,光华夺目,熠熠如焰。
大冠抬脚沿着草丛间隐约的小道向上走去,边走边欣赏着身处的这一片奇花异景,感受着鼻息中那舒爽清雅又让人醺醺欲醉的花草芬芳,有时枝叶繁密处竟还会露出几个不知名的果子,有的红艳,有的黄澄,饱满圆润,果香四溢。大冠看这些果子生的靓丽,不忍啄食,但受着这花香、果香的熏染,一身的疲累饥渴竟化于无形,只在心中暗暗惊异感叹,一时沉醉其中,感觉天下再没有这么好的去处了。
正嗟叹流连间,忽听得头顶有人喧哗,似有数张口急急争辩,又叫又骂,忽然恼怒起来,呼呼喝喝,拍桌子踹板凳,引得那一处的草木枝叶也跟着飒飒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