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永春山唯一的主人——神猫鹰老啰嗦了。
话说大冠自是因天赋异禀、身怀仙缘,方能机缘巧合得以进入永春山,算得上是命定的运势,但老啰嗦见到大冠后对他产生的喜爱与欣赏并着意提点就是完全与命运无关的另一回事了。
无可否认,老啰嗦因近三百年没有适合的求仙者被仙界暗许进入永春山而寂寞难耐,独乐寡欢,不惜用自己跟自己下棋、自己跟自己吵架的方式打发时间,因而看到有身负仙缘者于夜静更深之时突然到访,自是令他惊喜有加,开心不已。但随后大冠的种种表现才是真正令这位司职引路仙的神猫鹰暗自称许不已的。
首先大冠发现永春山之后,被其奇异所吸引,不顾疲累,不食不休,直飞到月上中天、繁星闪烁才终于让自己的双足踏上这一方开启了自己未来的神奇土地。没有灵活的头脑、持久的好奇心、坚韧的毅力、充沛的体力、以及极好的天份赋予的强健飞行能力是不可能的。
立足之后,大冠没有因极度的疲累选择胡乱采摘仙果,匆匆果腹之后随便找个角落蒙头大睡,那样的话当晚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这再次体现出大冠敏锐的观察力、判断力以及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能力。被老啰嗦发出的声音吸引之后,大冠循声而至,面对老啰嗦的奇怪举动,没有出言讥笑,没有轻浮喧嚷,而是执后辈之礼,谦恭有节,并毫不做作,依天性坦承“有趣”,老啰嗦第一反应就觉得这个孩子拥有美好的内心与纯良的天性。
这个瞬间的判断是否显得武断暂且不说,反正大冠给老啰嗦留下的第一印象就让独自呆了三百多年的老爷子心花怒放了,他打从内心里喜欢这个单纯明朗、英姿挺拔的后生小子。而大冠不久前曾遭逢巨变,对其心灵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他能够将哀伤内敛,不因深悲剧痛变得性情乖张,在内心背负一切之时,外在却波澜不惊,不现浮光,于这一路飞来艰辛异常却依然坚毅担当,这令老啰嗦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种怜惜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钦佩的感觉。
其后在饥渴疲乏的状态下依然不忍违逆一个孤寂太久的老人固执的有些不合情理的要求,不谙棋艺却天资聪敏,大杀四方却及时收手以免老人难堪,初尝奇果不扭捏作态而是大快朵颐、真心赞美,同时不以敝帚视己身,坦然分享、诚意相邀,直至后来惊闻自己身负仙缘,未来有升登天界之望,亦未有丝毫的受宠若惊、好高骛远之态,只从己身出发,清醒的分析利弊,再做选择。
凡此种种,都令神猫鹰暗自点头,明白自己这三百年来的苦等没有白费,三百年的等待是有价值的,等来的是一个三百年也难得一遇的可造之材。
神猫鹰一边望着树顶用心修行的大冠,一边默默在心里思虑掂量着这只小公鸡的种种表现,暗暗感慨大冠小小年纪已有如此沉稳心智的不易,而最让他称许的还是大冠不多的言辞中体现出的心怀正念。
老啰嗦自言自语地说:“品行这东西,只怕有时还真是天生的!对待恶人,想办法打断獠牙、掐住七寸,让他无法再做恶就是了,要把恶感化为善?太累人了,没准还会失手被咬,这种辛苦事就别找老啰嗦了,反正天界菩萨多,省得他们闲得无聊吧!我老啰嗦还是喜欢大冠这样天性纯良的好孩子。”
……
晨雾散,朝露干,红日初升,艳阳满天,初冬时节难得的一个暖晴之日。大冠虽无暇欣赏这难得的好天气,但灿烂清爽的阳光照在身上,依然令大冠的心情像这天气一样晴朗舒畅。他在永春山林间草地上认真地跟着老啰嗦学习身法步法,以调息运功相辅,以仙诀咒语相配,做着熊经鸟申之态,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与天地万物的应和。但觉昂首、甩颈、张翅、乍羽、利爪抓握、身躯进退都有了章法,闪转腾挪、起伏飞纵似也都有了韵律,连身边的奇花碧草、珍果琼枝也通灵一般隐隐随之舞动,起伏转向均随其身形所向。
老啰嗦一边貌似漫不经心地教着,一边暗暗惊讶大冠惊人的悟性与记忆力。虽然身负引路仙重任的神猫鹰的讲解是正统而详尽的,虽然老啰嗦已然对这只小公鸡的天赋才识、专注刚毅有极高的评价和认可,但作为初次接触仙法的大冠领悟力依然出乎自己意料的强大,很多地方连自己这个老啰嗦也不需要再啰嗦第二遍,他已然悟到了精髓所在,翻爪亮翅间分寸拿捏亦十分到位。倒是有些看似简单不需要解释的地方,大冠反会从不同角度提出疑问,令老啰嗦不得不把初入门者一般不需要教的关于仙法不同情况下的灵动变化以及纳气、运功、做法、起诀等不同法力施展时的融会贯通讲给他听。
几个时辰下来,专意练功的大冠头顶已是白气熏蒸,汗湿内羽。
神猫鹰抬头看看天空,日渐西斜,阳光已不再灿烂,但天空依然明亮,只是原本的蔚蓝变成了淡淡的灰白色,北风悄悄在空中涌动着,时不时将几片叶子吹在空中盘旋着,即便永春山为仙法护佑下的永春之境,老啰嗦也能感受到围绕永春山四周的原野中空气正渐变清冷。
老啰嗦微笑着示意大冠停下来,大冠忐忑不安地用探寻的目光望着老啰嗦,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错。
老啰嗦戏谑地说:
“行啦行啦,天宫不是一天建成的,老啰嗦修行两千年了,难不成全教给你一天练完啊!走,该吃饭了,你现在还是肉体凡胎,祭五脏庙比修行重要。”
大冠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抬头望望天色,惊讶于时间过得飞快,心下惦念着刚才练到的地方,同时又恍然感觉腹内饥饿,遂笑笑随老啰嗦进到了大树围成的内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