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鸡群中胆小的吓得一哆嗦,胆大的也大气不敢出。管事的翅膀一挥:
“已经好久没抓到偷桃子的了,这次一定要严惩,才能杀一儆百!”
转头对四个打手下令说:
“给我往死里打,把她那条腿也打断,我看谁还敢偷桃子!”
四个打手得了指令,刚要动手,大冠急喊了一声:
“慢着!”
四个打手一愣,这可是园子里从没有过的事情!竟然有敢出头的?!他们不知所措地看看大冠,然后一起转头看着管事的。
管事的也是一愣。
要说今天这事儿,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不大。禁止偷窃在桃园算是最严厉的规定,一旦抓住就会面临残酷的惩罚,但整个桃园每天明里暗里不知道要丢多少成熟的大鲜桃,它们有的被管事的送了人情,有的被他自己私吞,有的则是他的心腹手下或跟他沾亲带故的有样学样。这些事并不是秘密,但桃园里个个视而不见,心照不宣。而那些毫无身份背景、正经出来打工的普通工友们,有的暗自愤恨,却也无可奈何;也有的则心怀羡慕,但却不敢以身试法,只能叹一声世道不公,苦笑自己没那个命。
大冠、跛婶儿他俩管理的这十几棵桃树应该算是整个桃园最差的桃树了,就算没虫没蛀,健康长大、成熟,也不过是桃园里不起眼的一个小桃子,大小、口感跟其他桃树上结的大桃子完全没得比。就是送上去,估计也是纳入要上交飞天殿的份额中,要是送给虹照居那些高层们,则会被直接丢掉,根本不屑于吃的。
所以这么个桃子到底算偷不算偷,其实就是管事的一句话的事。但他恼恨大冠对自己不卑不亢的态度,这种不卑不亢在他看来就是不屑一顾,而跛婶儿虽然不敢惹他,但那种内心的鄙视和敬而远之,管事的是心知肚明。所以跛婶儿怀里那个果子一滚出来,管事的就知道:老天爷给自己送来了出气的机会。也就因此,他才搞这么大阵仗,把四个巡查员都叫过来,而且要引得园内的工友都拢过来围观,他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立立威。
说实话他原本以为一开始大冠就会低声下气地出声给跛婶儿求求情,自己也可以趁机羞辱一下这个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孤傲少年,压压他的气势。后来也没见大冠站出来,以为也只不过是一个各扫门前雪的胆怯之徒罢了,心里暗自轻蔑地冷笑,也就不以为意了。没想到关键的时候蹦出来了!
围观众鸡虽然害怕惹事,但毕竟都是一园的工友,而且平素都知道跛婶儿勤快、本分,在这园子里辛苦劳作了一二十年,连腿都摔断了,现在就为着一个半青不红的小桃子要被毒打,还可能把命送了,几乎都是看着多有不忍。因而看见有站出来阻止的,虽然自己不敢,但心里还是高兴的,都盼着大冠能把跛婶儿救下来。碍着管事的在,大家嘴里虽然不敢说什么,但望向大冠的眼神里都蓦地有了亮光。
管事的在虹照居虽然还算不得能上得了大台面的角色,甚至还要看把门的那七兄弟的脸色,——其实还是畏惧七兄弟的老五总跟在总管身边,而其他六兄弟则伺候着凉亭里的麻婆。但不管怎么说,他也管了二十多年园子了,在虹照居浸淫日久,有个什么眉高眼低的不会看不出来。
此时他立马敏锐地感觉到了现场鸡群微妙的心理变化,暗道不好,思忖着得赶紧把这种倾向打压在萌芽中,否则的话,这种倾向一旦成形,自己在这园子里以后就没了威势,站不住脚了。但如果能迅速打压下去,那么普通的鸡众就立时泄了气,以后就很难再有敢出头跟自己做对的了。
是以他立马瞪着大冠,声色俱厉地说:“你想干什么?”
这种声色俱厉,倒是有效地令刚刚站直张望的鸡群又缩了一缩,但是听在大冠耳中,就只能是色厉内荏了。
大冠压着性子,平心静气地说:“管事大哥,跛婶儿在这儿干了快二十年了,一向勤勉,大家有目共睹。”
然后他扫视了一眼围观的鸡群,虽然都低着头不敢看管事的,但大多数都在默默点头。
大冠接着说:“不过是一个还没长成的小桃子,跛婶儿也这个年纪了,何必难为她呢?能否就此请管事大哥高抬贵手?”
管事的冷笑道:“哟呵,说得真好听啊,可你******算哪根葱啊?!”
接着恍然大悟般冲着大冠点点头:
“噢,我想起来了,她瘸了,上不得树,我还想她怎么偷的呢?原来是有同谋啊!说,是不是你们两个合伙偷桃子?”
大冠冷笑一声:“我们俩合伙偷一个没熟的小青桃?管事大哥,你说笑了!”
倒在地上的跛婶儿也挣扎着说:“都是我自己干的,跟大冠没关系!”
大冠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有理,桃子确实是我啄下来的。”
管事的大喜:“承认了对吧?哈哈,我就知道……”
大冠截住他的话头,接着说道:“不过,跛婶儿并没有偷桃。”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围观的鸡群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心说这小伙儿是昏了头了吧?
管事的也是一愣:“想赖?没那么容易!她自己都承认了的,大家可都听见了!”
大冠不慌不忙:“按园里的规定,所有成熟、完整、品相好的桃果都必须上交,剩余的落果、有虫、有疤、碰伤、半腐烂的桃子才可以供给大家做工作餐或作为酬劳领回家,对吗?”
管事的冷笑道:“不错,她偷的那个桃子就是既没虫、也没疤、没伤没烂的好果子,我检查过,果蒂还是新断的,所以也绝不是落果。”
大冠平心静气地问道:“那它成熟了吗?”
管事的一愣:“当然没有!但那是因为你没等成熟就把它给啄下来了呀!”
“那我为什么不等它成熟就啄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