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满口酒气的粗俗汉子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鸡棚的主人,一个瘦弱、斜眼、瘸腿的中年男人。只听他扯着公鸭嗓大声说:“都他妈给我快着点!手脚麻利点!老子的酒可不是白请你们喝的!”
其他几个汉子笑着回嘴道:
“二赖子,你他娘的真是好命!死鬼爹妈留给你这么大一个鸡场,随便喂点糠菜就又有肉吃、又有蛋捡!”
“你请的什么酒啊?兑水兑得都没了酒味了!你小子图省钱不肯请专门屠宰的人来杀鸡,找我们帮忙还不肯好好出点血,不行!抓完鸡得再给我们每人一只解解馋!”
其他人立即轰然赞同:
“对!没错!”
“每人炖一只!”
“我要烤的!”
“红烧的最香!”
“……”
斜眼瘸子叫苦连连:
“老子最近手紧啊知不知道?哪来那么多钱孝敬你们?你们就他妈一帮吃货!行,反正今儿是清园,所有鸡一个不留,给我抓光杀净!哥几个都快着点啊!回头一人一只堵你们的嘴!”
几个汉子带着酒劲儿欢呼着冲向鸡群。刚才还在凝神关注大冠飞行的鸡们立时炸了窝一般四散奔逃,稍有脚慢的便被一把抓住,脖子折扭到翅膀下,扔进大麻袋。有挣扎着又跳起来的,便直接被扭断了脖子再扔进麻袋。
飞行中的大冠和老鹰目睹了这一切。大冠失声喊道:“妈妈!阿归!”白色的身影箭一般在鸡棚内回旋、寻觅。一名汉子被大冠尖利的鸣叫吸引,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妈呀,这鸡会飞啊!”
几个汉子立时都被吸引,兴奋地大叫:“这只鸡是我的!老子要尝尝会飞的鸡的味道!”
眼看几个汉子挥舞着竹竿、扫帚围了过来,大冠努力往高处稳住身形,边焦急地继续大叫:“妈妈!阿归!”
慌乱中忽听耳边一个有力的声音低喝道:“大冠,跟着我!”老鹰张开双翅,绕过几个挥竿舞棍的汉子,直向东北角飞去。大冠随即跟上。地面上的人群也跟着追来,边追边喊:
“跑了、跑了!快点追呀!”
“有两个会飞的呢!统统抓下来!”
接近东北角时,老鹰略略降低了速度,盘旋了一圈,突然加速升空,直向棚顶撞去!
这一处的棚顶被雨水浸蚀,有几根铁丝已经锈迹斑斑。老鹰突然的猛烈撞击,使这一块棚顶骤然向上突起,有2、3根铁丝承受不了这冲击,立时断裂。老鹰的身体也在撞击之下猛然下坠,被紧追过来的一个粗壮汉子用长柄扫帚“啪!”地击落在地。
汉子高兴地大叫:“我打到了!我打到了!这只是我的!”扔了扫帚过来抓老鹰。正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猛蹿出来,冲着汉子伸出的手狠狠啄去!汉子“哇呀!”一声,再看右手手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扭头一看,只见旁边那只偷袭的鸡,头顶上的鸡冠因愤怒而充血通红,高昂着头颈,脖子上的毛全部乍开支棱着,尖利的喙上还挂着刚刚撕扯下来的一小块新鲜皮肉,凶狠的眼神直盯着自己。汉子吓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恼羞成怒地喝骂道:“你这畜生!敢咬我!”拾起地上的扫帚玩命挥打过去。近距离的歪歪来不及躲闪,立时几根零散的鸡毛在空中飘落,歪歪的身子则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样直飞出去,重重地撞到旁边鸡舍的墙上。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大冠还没从老鹰突然撞击天棚、跌落地面的震惊中缓过神,又猛然见歪歪惨遭毒手,不觉惊怒地红了眼睛!他大喊一声“歪歪!”,箭一般俯冲下来,用强健如利刃的双爪狠狠地向击落了老鹰、又打飞了歪歪的粗壮汉子面上抓去。汉子一声惨叫,满面是血,倒在地上。
老鹰已然翻身再次起飞,边飞边冲大冠大吼:“大冠,快飞高!别管下面!”嘶哑、焦灼的声音已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沉稳。
老鹰刚才被汉子击落时,胸口被扫帚上几根尖利的竹条扎伤,正顺着胸口的绒毛向外渗血。老鹰没有察觉般奋力振动双翼,再次向锈蚀的那块棚顶撞去!伴随着大冠一声惊呼:“老鹰叔叔,不要!”棚顶被撞开了一道巴掌宽的裂缝,老鹰再次被撞击的力道向下反弹,身子急速坠落。紧随其后的大冠惊叫着张开双翅,迎上去试图接住坠落的老鹰。下坠中的老鹰大喊了一声“大冠,快走!”然后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在空中翻转身体,紧擦着大冠的翅膀栽落下去!
老鹰从空中重重跌落到地面,连挣扎都没有,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自从盘古开天地,他就一直这么躺着。浑身上下带血的羽毛凌乱着,两只眼睛虽已失去了往日的明亮与锐利,却依然大睁着,望向天空。
大冠悲鸣着,在空中一圈圈地盘旋,突然疯子一样在空中疾飞、俯冲,狂躁地用自己尖利的喙和爪子攻击着下面向老鹰围拢过来的一帮混混。转眼间已有两三个汉子被他啄伤或抓伤。大冠在众人的围攻中上下翻飞,敏捷、凌厉,但仍不免被一根竹竿敲到了左翅。大冠一个趔趄在空中几乎坠落。仗着身强体壮,年轻灵活,他马上稳住了身子。杀红眼的大冠立即锁定刚才用竹竿打到自己的汉子,准备俯冲攻击。正在这时,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狂暴地大叫:“大冠,你混蛋!快走!”
是歪歪!他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从撞晕自己的墙边一点一点爬到了老鹰的身边。歪歪几乎浑身是血,脖子向一侧歪着,头仿佛很重抬不起来,头顶有一处已经撞得瘪了进去,翅膀耷拉着,两条腿一瘸一拐。一点一点爬到老鹰身边的歪歪慢慢靠着老鹰卧了下去。一直躲在后面的瘸腿看到老鹰硕大的身躯一动不动,想要讨个便宜,嘴里念叨着:“你们小心天上那只!我先把这只大的装起来!”伸手就向老鹰抓来。一身是血、貌似已经半死的歪歪突然头部急伸,向那斜眼瘸子的脚啄去。瘸子“啊呀!”一声大叫,血已经从青布鞋面上渗了出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的鸡舍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