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风姿绝世的白衣女子,秋水为神玉为骨,肌若冰雪眸似远山,她绰约独立,宛若广寒仙子临尘,美丽得近乎不真实。
她气质偏冷,画卷般绝美的面容无喜无忧,像是超然物外,即便其他几人都到了陆离近前,她依然驻足原地,没有跟过来的意思,当真是静若处子。
陆离有种窒息的感觉,心跳得厉害,呆呆凝望那道风华绝代的妙曼身影,有些出神。
“没错,是她,真是落雪……”
血液像是不受控制地在体内奔流,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喉咙像是被堵住,只能在心中呐喊。
这个女子,他刻骨难忘,像是早已铭刻于他最为柔软的心田深处,又像是烙印进了神魂。
即便有朝一日垂暮老矣,生命到了尽头,这个名字,这道身影,只会越发清晰,不会坐忘于光阴中。
尽管多年不见,落雪容貌有些变化,美丽越发惊心动魄,但那份气韵未曾改变,依然是清冷若秋水,超凡脱俗不染尘埃。当然,眉梢唇角间还有几分强势、倔强、骄傲的意味。
“喂!你还好吧,能听到说话吗?”灵犀唤他。
“喂……你能眨动眼睛吗?”灵犀又问。
陆离听到了,可是声音像很飘渺,很遥远,他没有回应,依然怔怔凝望着落雪,心头五味杂陈。
昔年发生的一幕幕于脑海中迅速流过,他百感交集,有暖意,也有无比苦涩。
落雪是他生命中第一个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怎能忘怀?漫漫长夜,每当修炼结束,无比寂寥时,曾经与她相处短暂时日的每一个细节都纷至沓来,让他一遍又一遍回味,她的笑、她的怒都是那么的令人神魂颠倒。
两人发生了关系,却是阴差阳错并非你情我愿,如果没有走到那种无法收拾的地步,或许至今他还陪伴在落雪身边,师父长师父短地朝夕相处,那会是何其令人开心的事。
遗憾的是他们逾矩了,以师徒的身份发生了不伦,悖于道德,落雪无法面对。
曾经的那些无情而冷漠的话语,深深刺痛了陆离,心都在滴血,一片苦涩。
两个人原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一个是皇家天女,另一个则是山野穷小子,身份差距有若天堑,若非落雪遇敌落难,彼此间本就不会有任何交集。
当初痴想与她结成伴侣,实则真的连追求的资格都没有,远远配不上。
“从此两不相见,形同陌路……”
冷漠的话语深深刺激了他,作为一个男子,他感觉尊严遭受践踏,一直以来,他发奋苦修,要做人上人,到底是心怀志远还是因为这句话,如今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他伤的太重,目光呆滞,毫无反应,或许没救了。”展姓男子叹道。
“啊!那可怎办,他真的太可怜了。”灵犀同情道。
此时,落雪的眸子望来,神色中有几分凌厉与不善,她感受到陆离无礼的目光,很是不喜。
“这家伙我看真是没救了,你们看看他,都要将死了,一对死鱼眼还那般色迷心窍地盯着落雪,什么东西。”叫子玉的青年没好声气。
“什么啊,他一定是没法眨眼,甚至连眼珠都不能转动,眼睛正好对着落雪姐而已,你想多啦。”灵犀纠正道。
陆离压下纷繁复杂的情绪,看向灵犀,轻叹道:“我没事,谢谢你灵犀,没想到我们还能再相见。”
“啊?你……我?我们认识?”灵犀吃了一惊,指了指陆离,又指了指自己。
紧接着她又叫道:“奇怪,你的声音真的有些熟悉,不过我……怎想不起来。
她一脸狐疑,明亮的眸子盯着陆离满是泥污的脸,左看右看,仔细辨认。
“你好,展飞统领,还有陈子玉兄。”陆离眼光看向另外两人,打招呼道。
昔年,他护送灵犀去虚阳城,在城外曾见过此二人,正是他们接走了灵犀。
“什么?你也认得我们?你到底是谁?”陈子玉惊讶道,展飞同样露出异色。
陆离的目光重新回到灵犀身上,她依然没有认出,秀眉微蹙,用力思索。此际陆离浑身浴血,满脸污泥,凌乱的头发掉了大半,怕是亲娘来了也难认出。
再加上多年不见,他的体魄形貌早已大变,灵犀岂能认得出?
灵犀的容貌倒是没多少改变,宛如当年那个温柔天真的小姑娘,若清水芙蓉,天生丽质,只是长高不少,越发苗条动人。
陆离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牙齿,轻声道:“圣魔山外,破窑洞前……”
“啊……”
灵芙一声惊呼,瞪大了眼珠子,呆看着陆离,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你是陆离?”
陆离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灵犀喜极,一把亲切地抓住陆离一只手臂,脸上涌起发自真心的欢容,激动道;“真的是你,难怪,难怪声音那么熟悉。”
“你没死,真的太好了,没想到还能相见,当年我们去寻你,听说已经死在试炼地,我还曾大哭过一场,伤心了很长时间。你怎成了这幅样子?谁打伤你的?为何到了这么老远的地方?”
灵犀脸上挂着激动的泪珠,真性情流露,有些语无伦次,小嘴问个没完,教陆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然后她突然回首,向落雪大声道:“姐姐快来,陆离在这里,他还活着!”
落雪早已怔住,绝美的面容此刻再也无法保持那份清冷之态,神色变了又变,僵在原地良久后,方快步走来。
“原来是陆小友,在下想起来了,我们的确见过一面。灵犀,暂莫又哭又笑,我们先为陆小友治伤。”
山溪水清澈,展飞与陈子玉为陆离清洗擦拭身体,男女有别,落雪与灵犀早已躲在远处。
陆离开口道谢,陈子玉阴沉着脸,一语不发,神色很冷,对陆离的敌意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若非拗不过灵犀央求,岂肯为陆离擦拭身体。
让他更为不爽的是,灵犀还要求他将一套自己崭新的换洗衣衫拿出来为陆离更换,他心头恼怒,却也只能暂且压制。
当年在虚阳城外,灵犀对于陆离的不舍与留恋,他看在眼里,那时便醋意大发,心中不快。
谁能想到,多年后的今天,竟然又遇到此人,对他来说,这是个威胁,如同吃了一只苍蝇,极度厌憎。
所幸的是,如今的陆离很落魄,连乞丐都不如,教他心头多少有些安慰。
一滴滴沁凉的药液涂抹在陆离伤处,灵犀与落雪在为他敷药,轻柔而认真,一旁的陈子玉满不是滋味,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道:“还是让我来吧。”
灵犀不让,道:“你粗手粗脚,小心弄疼他。”
靠!陈子玉碰了个软钉子,不禁怒火盈胸,狠狠瞪了陆离一眼。
事实上,陆离的伤势并没他们所认为的那般严重,修养一段时日自然痊愈,亦或者等到明日,他可直接藉着施展不死印而彻底恢复。
但现在,他改变注意了,想就以此落魄的形象面对二女,看看她们会对己有何态度。
他相信灵犀对自己是真诚的,即便他落魄狼狈、境遇凄惨,相逢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还是毫不掩饰,没有掺夹哪怕一丝其它意味。
至于落雪,他便吃不准了,彼此间的纠葛要远比灵犀深很多,关系复杂难明,至少对方曾深深刺伤过他。
落雪在为他敷药,但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甚至两人连眼神都没有过任何交集,真如再相见时如陌路一般。
她的脸色平静,又恢复了那种清冷之态,敷药仿佛仅是因为曾经相识,见他落难后的一点帮助罢了。
陆离也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些冷漠,与灵犀笑语相谈,没有理会落雪。
“你对我冰冷,我便比你更冷,不就是形同陌路吗?我如你所愿。”
他虽然在这样发狠,心头却一片苦涩,有种难明的酸楚在涌动,这是欲伤人,先伤己啊!
“罢了,待我崛起,无敌天下,总有你后悔当初决定是多么的错误之时。”他在心里冷笑。
灵犀很开心,此时忽笑道:“陆离,你是不是五行属土的?”
“怎么?”陆离不解问。
“因为每次遇见你,你都是趴在地上吃泥巴啊,我以为你喜欢吃土呢。”她笑吟吟道。
昔年,在陆离居住的那口破窑前,他初遇二女,一言不合便被落雪打翻在一道山溪畔,半截身子浸在水中良久,当时的情状还真与今日有几分相似。同样的山溪,同样的狗吃屎。
“咳,我当然不喜吃泥巴,是有人不讲道理,鸠占鹊巢,将我打翻在那里而已。”陆离有意无意道。
此时,他明显感觉到,落雪在为他敷药的那只纤长莹白的玉手不自禁地轻颤了一下,耐人寻味。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何来这么远的地方,且伤的这么重?”灵犀关切道。
陆离只得含糊其辞,声称因为传送法阵出了故障,中途被抛了出来,曾遇空间乱流险些死在里面,半真半假蒙混过去。
灵犀噢的一声,像是明白过来为何老远看到闪光,原来如此。
“这凶兽高原到底位于何处?是在你们天羽皇朝境内吗?”陆离此时才有机会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灵犀答道:“不是,这里是剑皇朝与苍宇皇朝交界处,距天羽皇朝已经很遥远,至于战天皇朝,则更是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陆离慨叹,没想到一次意外传送,竟已远离故土。他还要寻找灵芙与小鹿呢,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展飞迅速走来,道:“我们得立即启程,再耽误下去,那些吊捎鬼恐就要赶到了。”
陆离已大致了解到,天羽皇朝似乎发生大变,他们四人也是在逃难中,只是限于自己毕竟属于外人,不便细问。
“子玉大哥,烦劳你将陆离背起,一路上要多多辛苦了。”灵犀向陈子玉巧笑嫣然,说道。
陈子玉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反驳道:“既然已经为他敷药治疗完毕,便让他躲在此地修养,我们可是在逃难中,带上这么个累赘,速度岂非大受影响,一旦遇袭,可没功夫护他周全。”
展飞沉吟道:“陆小弟当年曾有恩于灵犀,既然遇到他落难,我等当竭力相助,放任他在此地,确实不妥,不若让在下来背吧。”
陈子玉道:“展叔叔,你应蓄积精力不能消耗,万一敌兵追来,还要仰仗你退敌呢。”
陆离假意推辞道:“算了,我便留在这里吧,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灵犀一咬牙,道:“那就我与落雪姐来背,我们交替互换,不会影响速度。”
对此,落雪没有说什么,既不反对,也没明确表示同意,绝美的面容无任何波动。
陈子玉高声反对,有些气急败坏,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两个年轻女子,怎能与他那般亲密接触。”
灵犀白了他一眼,心想当年陆离背着她可没少走路,而今他重伤,自己背一下又何妨。
陈子玉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犹豫再三,才猛跺足道:“罢了,我来背吧。”
二话不说,他拽起陆离一条手臂,像背包袱般直接甩在背上,惹得灵犀大呼小叫,让他小心些。
“烦劳子玉兄了。”陆离咧嘴一笑道。
陈子玉好不烦恼,重重冷哼一声,迈开大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