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扎尕那已经不是当初茶娜生活在那里的样子了。九爷远远的看到大片的牧区被圈了起来，牲畜都圈养在里面，周围堆满了成垛的草料。
九爷疑惑的看着茶娜。
“天然牧场多好，干嘛要用这种草料。”
茶娜看了一眼九爷。
“你官僚了吧，这些基层群众的变化你都不知道啊？现在解放了，原来头人的牧场都暂时由各家代管，头人怕这里也实行土改，干脆把自己的牧场、牛、马、羊都主动分给原来的牧民，包括储存的牧草也都分了，头人也不要租子”
九爷沉吟着。
李知草听到这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顾颉刚不管这么多，往前用马鞭一指。
“你们看，前面有只羚羊。”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在牧场边缘的山坡上有一只藏羚羊正在高雅的站着。
茶娜惊呼：不是一只，是一群。
大家兴奋起来，一起跃马向前。
藏羚羊受到惊吓，狂奔起来。一个个飞身着向空腾跃，非常的矫健。
大家追逐了一阵后，茶娜拨转马头向着几户牧民家的帐篷跑去。
三位男士看到山脚下有一处清泉，大家下了马手捧泉水解渴。
九爷把三匹马牵到下游饮了，然后放开缰绳，让马儿自由的去吃草。
三个人席地而坐，在草地上休憩。
茶娜带回来了一大堆吃喝的东西。
大家高兴起来。
九爷：我们这叫做野营啊！真是潇洒。
李知草拧开青稞酒的壶盖，直接对着嘴就喝。
顾颉刚大喊一声：你喝了，我们怎么办？
茶娜又从马背上的褡裢里取出两壶。
“喝吧！酒有的是。“
等到茶娜下马做好，大家真的围坐在草地上开始畅饮。
茶娜等大家情绪稳定了，问了一个问题。
“扎尕那现在来了好多我不认识的人家，为首的也不熟，原来的牧民都没多少了，新来的这些人很彪悍，他们有很多战马，还有枪，我觉得这些人不好管理啊！”
李知草第一个有反应：从哪里搬来的？
茶娜：我问了，大部分都是青海海南的藏民，在马家军复叛后迁移到这里的。
李知草：这里的民族不仅仅似藏族吧？
茶娜：回族、藏、汉、裕固、东乡等等都有，有牧民也有准备定居的，民族关系比较复杂。
李知草：看来这次来扎尕那变成一次调研了，我们要重视这种新的民族融合情况，回去要好好的研究，重视这里的工作，特别是要化解各民族间的矛盾。
顾颉刚：大煞风景。这么好的景致，二位能不能不谈工作了。
李知草和茶娜都笑了。
九爷在不远处草地上躺着，听着这边的交谈。
顾颉刚是个喜欢讲故事的人，他一边喝酒一边跟大家讲他在甘南的见闻。
李知草：民国时期的甘南近在眼前，那个时候这里的藏民有个习惯：“杀人偿命，不偿命赔命价，他们的先人们都是这么做的。”
这里的人有仇必报，遇事不愿意找政府都愿意自己解决。仗义的人永远值得尊敬，如果出卖了朋友，就会被寻仇，最后可能连命都会丢的。
茶娜：我们的藏民从小没有文化，都是祖辈相传，按照规矩做事。
李知草：这里的女人对待爱情很执着，如果自己有意中人了，要是家庭和族人强迫嫁给别人，就一定会偷情。有一个叫卓玛的已经有了意中人。但是最后却无奈嫁给了桑巴。卓玛和意中人偷情，桑巴追踪而至给了桑巴脸上一刀。给偷情的男人脸上一刀，是这里的男人维护自己丈夫权利的一种风俗。
茶娜：这种事以前挺多的，但是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
李知草：这里的私奔现象也很严重，如果私奔的男女跑去西藏磕头，一年后抱着娃娃回来，不认也得认下。这也是风俗。至于勇敢执着追求到手的爱情，能不能变成长长久久的幸福婚姻生活，更是父母无力掌控的了。但是也有一些有头有脸的人会因为面子牺牲亲人的幸福成就自己的仁义。我就听说过一个头人竟然不顾如花似玉的女儿早已有心上人的事实，强行把她嫁给了家里早年间收留的穷女人的丑儿子。
李知草：这就是教育的必要性，所以御龙局长和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九爷：怎么又扯到工作上去了，顾教授接着讲故事。
顾颉刚：好！甘南有个制度叫“日瓦”制度——由各个小部落选出公正无私、有智慧、有威信的老人，组成的民间机构，专事调解邻里纠纷和部落间的矛盾，研究决定部落间的重大事件。这在保护村里人利益方面很有效果。阿桑家牛被盗了以后，根本不用报警，益哇村头人丹知带领五六十人（每户一位），找了十一天，穿森林、越高山、过河坝，追踪阿桑家被盗的三头犏牛。一头牛值七八百元，可丹知村长开出一头一万元，甚至一头三万元的悬赏，仅提供线索就行。但偷牛贼的村人无人举报，坚拒一切引诱。可叹、可佩！最后牛找着了，虽然没有逮到偷牛贼，但益哇村村民有如“狼狗”般的嗅觉，他们的团结和毅力，传扬四方。偷牛贼再也不光顾益哇村了。丹知如此执着，只因为他向全村人许下过诺言：杜绝偷牛的事情发生。承诺在这个原始小村落里，传奇般地得以彰显。
九爷：有意思，还有吗？
李知草：我认识一个叫图美的孩子，12岁进寺院当和尚，六年后，和两个小和尚伙伴跑去拉萨谋生。有一雇主在印度住过30多年，他给年轻人们指了一条路：去印度的喜玛加上藏民学校，免学费包吃住还发零用钱。他们真的在一尼泊尔向导的带领下，经尼泊尔偷渡到了印度。图美在印度上了四年学，可是气候不适，饮食不适，身体不佳，只能返回了西藏。在印度学会了英语，居然去欧洲当家教去了。
李知草听着实在受不了：行了！顾教授，我们的藏区是落后，但是共产党一定有办法让人民过上好日子，你这些旧社会的故事就自己留着吧。
大家哈哈大笑。
顾颉刚：来！不讲了，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