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本是坐着马车来的,走的时候却是骑着马走的。她要把心里的憋闷全派遣出来,当初她是抱着虽然想做喜欢的事但不要惹是生非的态度,但现在,她就像一颗弹簧,被压到非反弹不可的地步。她一路骑着马,驰骋到衣坊,洛荀和颂梨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锋芒毕露的样子。
这回洛荀也是小心翼翼的,问清秋怎么回事。
“你们俩其实早知道了,是吗?”
舒洛荀点了点头,颂梨说:“清秋,我们是想着,下了旨,这件事情就没法改变了…只想让你少难过一会儿。”
“如果赫连珰真要娶她,我再难过也不晚。他要真的娶了,我就当自己看错了人。”
洛荀和颂梨不知道现在的清秋其实不需要安慰,当然她们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宽慰,只能坐在清秋身边,陪着她。
“好啦,忙你们的去吧,我真的没有在难过。我要有事儿了,你们别这样看着我…”
天地良心,清秋真的没有在伤心,她的情感可以算得上纯粹,从头到尾她都觉得既然自己喜欢赫连珰,那就只在乎他的态度就好了。况且,她是遇到事情然后解决事情的人,她沉下心来想了想,现在要做的事是两件,第一,弄清楚赫连珰的想法,第二,丢掉包袱并且维护自己所有的东西。
想明白这两件事,她于是写了两封信,第一封摆脱赫连瑾呈上去给崇明帝,内容情谊恳切,说自己身份在那里,于情于理不够格做镇海侯府的义女,请求皇上宽恕她不敬之罪,并向侯府归还了收做义女的信物。第二封信,却是请茶楼的乔掌柜代为转交给芜城和逸茶楼的庞老板的。她那本剽窃来的红楼梦,早就由和逸茶楼将名声传向大朝各地了,想来如今的茶楼不论是规模还是制造舆论的力量都很强大了。她这一封信,明着是给庞老板,实际上是给和逸茶楼所有的说书先生,她写明了宋倩寻使心眼儿在军用物资上虢夺她声名的事情,让庞和逸给人物换个名字,把这事儿编个故事传出去,她不能白白吃这个亏。
然后,她在衣坊拿了几件骑装,才回了王府。
藏福院里自赫连珰走后又开了伙,她回去的时候,仆从正准备着饭食,在院子里忙碌走动,逸画则在院子里喂小戎吃着肉干,一人一狗见清秋回来了,都向门外来迎她,司棋也唤着人布菜。大家各司其职,一切就像这七月的骄阳一样,热热闹闹,不受影响,没个停歇。
翌日一早,小校场少了一匹马,曾是赫连珰专门为清秋寻来的,说是脚程很长而且灵敏,给她练习骑射用。清秋这一回离开,没留信,也没打招呼,带走了行军包、枪和全部弹夹。她这回是带着决心走的,大不了,就不回来了。
崇明十七年八月十六。她一路过来也看见过不少流民,都是往四处奔走,或可还顾得上的州县府衙会给他们搭个棚子,但大多数还是流离失所。越往边疆走土地越开阔,快到的时候,漠北附近已经是人烟荒芜,战火留下的痕迹不明显,至少说明戎狄这些时日没有机会越过漠北军营的防线。后方的营帐还在,只是赫连珰此时应该在前线的,如今镇守大本营的不出意外还是赫连骢。清秋想着,她要是现在去营帐,一定只是个累赘,所以她择了另一条路,并没有向大朝的军营去,而是在附近蛰伏了,到了晚上才从另一条路向更北的地方去。
崇明十七年八月二十日夜。清秋接近了第一片战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急行军的战场,但似乎正是一场战役刚结束的样子,远远看着陈尸旷野,趁着夜色有士兵在扫寻战场,应该是查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士兵。时值夏日,即便漠北干燥,那硝烟战火同血腥味混在一起也叫人作呕。她将马停在远处,冒着夜色,匍匐前行到战场内,手中的枪已然装上弹夹和消音器,而她想做的,却并不是击杀一两个士兵而已。
她剥掉一个戎狄士兵的铠甲,穿在身上,是想潜入敌军大营。身为特工的本能,她自然是想从敌人内部获得有价值的情报。等到其中一个巡检兵走到她跟前,她开了一枪,那人的突然倒地,引起了其他巡检兵的注视,但因为是夜晚,没人看到倒下的是谁,站起来的又是谁,清秋站起来,掸了掸身上,那些“同伴”误以为那个倒下的是不小心被绊了一跤,便也不再留心。直到一队人抬了伤员回营,清秋才跟着他们回了大帐。好在清秋身量不低,铠甲又硬,看起来倒是宽大。只是她面孔陌生,即便用黛粉抹粗了眉毛,将脸涂得黑些,也仍然担心面孔与戎狄人不太相似。她于是混迹在军帐巡逻队的末尾,也不敢出声,只等换班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接近主将的帐篷。巡逻队的好处,就是能绕看整个军营,等她摸清了核心帐篷的位置,巡检队也差不多交接班了。因为是战时,军营里戒备森严,她没有办法绕过值夜的士兵潜到主将帐篷里,她只能寻了一处盲区,靠近帐篷的后方,听里面的动静。
待了大半夜,清秋直觉不好,再过三个小时天边就会泛白了,到时候她得离开,如果今晚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只能明天晚上再想办法进来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顺利。
刚想着看一看周围的环境准备动身离开,就听到有人进了军帐,主帅对来人说:“天亮前送出,不要叫大朝军营察觉。”
清秋听完他们的对话,才动身离开。她理了一下思路,大约这个战场已经打了一月左右,目前在休战期,下一场战役多则要两日后才打起来,戎狄是游牧民族,此战准备得再充分,粮草方面的准备却肯定不如大朝,清秋猜到这一封送出的信件应该是趁间隙征调粮草用的,只是他们这时间掐的确实好,战区靠近戎狄的城池,粮草调用时间短,他们没在战时征调,因为大朝会有所防备,反而在休战的第一时间派人送信,此时大朝方面也正在休整兵马和清点战粮。
原以为粮草小分队会是一队人,没想到那戎狄的副将是个心细的,将十五个人分成了三组,都是趁着天没亮出营。好在清秋听了一耳朵,带着印鉴的那封真的信从西面走,其他两组一个直线往另一城池去,另一队从东面走。清秋打算先一步出发,在西边截胡,趁着现在是深夜,她效率高一些应该还能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