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当最后一抹残红逝去的时候,一盏盏火光,慢慢悠悠逐渐点亮。很快,这座城市就笼罩在了万家灯火之中。
大宁,统御天下十三州,百国来朝,拥有数万万臣民。作为一国之都,自然是非常繁华的。
这种车水马龙的繁华,这种万家灯火,贾儒很久没有看过了,以至于让他忘记了是什么滋味。富人用蜡烛,穷人用灯油,在贾家庄,贾儒连油灯都用不上,油可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无聊的黑暗让贾儒非常不习惯。只能凿壁偷光,还在贾二狗那里借了书,无非是四书五经之类。虽然没有起承转合的小说好看,但出乎意料的耐读。可能因为没有标点符号还是繁体的缘故,所以要逐字逐句摸索清楚,却是渡过了很多个无聊的夜晚。
再次见到八街九陌、灯火通明的风光,这对于贾儒来说非常特别。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他实在是不想吃软饭,但在老妹的坚持下,无奈还是置办了一身新行头。可惜时间紧迫,来不及搞上一把鹅毛扇,否则cosplay一下少年诸葛,也是不错。
与贾云站在景秀河畔,贾儒骚包地一甩额前的碎发,再一挥衣袂,看着水中倒影大笑出声。
无视老妹异样的眼神,他喟叹着,古人果真说得有道理。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得欢……呃,好像不对。
使贾儒无比寂寞的是,在与无数个妹子对视之时,从她们的眼神中,贾儒只见怎一个璀璨生辉了得。盖因他是如此拉风的男人,就像那漆黑中的萤火虫,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那样的潇洒,那样的不染凡尘。以至于让妹子们在万千人潮中,一眼就看到了他。
是的,的确人潮人涌。
两兄妹沿着景秀河,愈临近望江楼,愈摩肩擦踵。
从一些人嘴里,依稀可以听到什么诸如秦云流、狂生、居士之类的词汇。当然,说到秦云流一脸狂热,说起居士那是满分钦佩。谈起狂生之类,脸颊上少不了一分惊叹之色,当然,这个惊叹略带有贬义性质。使贾云非常不耐,几次想要上前,却被贾儒给拉住了。贾儒十分大度,一挥衣袖道:“管他们说三道四干什么,你老哥我这么帅气,到时候一亮相,闪瞎他们的狗眼!”
“对,闪瞎他们的狗眼!”贾云欢呼雀跃,对这个说法表示非常满意。
不过下一刻差点又暴走了,还好贾儒抚妹技能高超,缘由貌似是听到有自称在场的人夸口道:“那狂生身长一丈,腰大十围,黄发红脸,眼若铜铃。一开口,连整座望江楼都震了三震。”
“竟如此可怖?”
“就如此可怖!你到时可得好好瞧瞧,要知道他的身材,可是让秦云流都为之倾倒啊!”
你确定是身材,不是文才?你确定是倾倒,而不是被吓得摔倒?
众口铄金之下,贾儒连他自己都信了,那个狂生,面目狰狞,而让人不敢直视……
至于这个狂生称呼,让他听起来怪怪的,他做人一向低调,谦虚处事,哪里就狂了?难道就没人提起一下他的本名吗?
虽然很想上前表明身份,大喊“老子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狂生”,依照他的潇洒与帅气,什么面目狰狞,什么青面獠牙,简直完全就是不搭边啊。他都怀疑他们见到鬼了。
贾儒即便很想终结掉这见鬼的流言蜚语,怎奈何,沿着景秀河一路上他都碰到过好几个‘狂生’了。
一个个说得那是信誓旦旦,在望江楼如何如何挥斥方遒,王八之气一震,让秦云流也为之抖三抖。更有一个头顶生疮,脚趾留脓,脸上麻子颗颗排列好似蚊香的老乞丐,也在抒发着情怀,道他一不小心就续上了秦云流的半阕岁寒,不经意就登上了扶摇台,还与青松居士在画艺上一较高下,难分伯仲。最后一字一顿缓缓感叹道:“人生,如斯寂寞啊!”
瞧这个乞丐版无名狂生扒拉着堆成小山丘的铜板,贾儒决定低调做人,免得让人用铜板给砸死了。
不过,景秀河畔现在可比白昼繁华多了,这一路上花灯如织,个中声势丝毫不逊色于传统佳节之时。小贩们憋足了力量高声叫嚷,生怕声气被别人压了下去。也有什样杂耍的人,凭着技艺不断赢来了吆喝。就连景秀河边多如繁星的青楼,也跟着一群群人呼朋唤友进进出出,如同流云连绵不绝。
贾儒万万是没有想到,望江楼举办的这个活动,竟然这么红火,还带动了周边这么多产业的发展。原本以为望江楼只是钱多躁得慌,附庸风雅搞下文艺活动增添名气……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今晚的主角太领风骚了。譬如秦云流,贾儒也大大低估了他在士林中的地位,通过于老妹那里旁敲侧击得知,这厮的亲爷爷贵为两朝太师,后台之硬在整个大宁数一数二。
他自己也争气,夺了个洛阳第一才子的噱头,还被广大司隶州妹子,票选为钻石王老五排行榜第六名。至于前面五位,那当然都是还尚且没有正妻的皇子王爷。名气之大,连扬州那边气吞天下的文才到了京城洛阳,那也得缓上一缓,由此可见一斑。
当时贾儒就惊呆了,认知中为妹赎身的难度蹭蹭蹭上涨,直接突破天际,要是那个秦拜月不放人……对方可是名门望族哎,她爷爷可是朝堂上的大佬哎,能怎么办?
忽然,一个挂着‘松竹馆’牌匾的建筑吸引了贾儒的注意。盖因二楼楼台上,一个个女子花枝招展,嘻笑颜开,下面一些驻足的男人,瞧得眼睛都直了。口水不经意间撒了一地。
“松竹馆,青楼中的翘楚。听说随便点一个姑娘,琴棋书画、诗酒茶花这八雅,少说也精通一二。”贾云折扇轻摇,一副佳公子做派,倒像是很懂行情的样子。
见贾儒看得一脸木讷,没有回话,她蓦地一掐贾儒的胳膊,嬉笑道:“哥,你是不是也想进去瞧瞧啊?逛一回可要不少银子呢。”
无缘无故又挨了一记螃蟹手,贾儒万般无奈,他收回视线,抬头挺胸,一副正直模样道:“这种风月场所,我可没有兴趣。”
“啧啧。”贾云表示早已看透了贾儒的真面目,瞧贾儒不动神色扒拉开她的手指,却是笑道:“不过哥哥也已经年方十六,是时候给我找个嫂子了。”
无言以对,贾儒转过脸,突忽看到了两个人,有点眼熟。
仔细一打量,原来是张园与李舟。
两个大老爷们,自诩老子天下第一,却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妇女给料理了,事后还老实巴交让贾大力给恐吓了一番。贾儒只能感叹世事无常,小心膝盖。
他们两个,还是那副袒胸露怀的地痞模样,蹲在地上,瞧手艺人耍猴。那猴儿抛着竹球,一个、三个,四五个竹球在手上轮转,行云流水,倒也麻溜。
张园的下巴还略微红肿,想来崩掉牙齿的那一下磕得不轻。贾儒视线正瞥了一会,他们两人就站了起来,张园的嘴唇动了动。
“走吧。”贾儒说着,看嘴型,对方说得也应该是这两个字。
似是察觉到了贾儒的目光,张园回头看了看,咧嘴一笑,双眸在橙色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炯炯有神。他缺了左边的门牙,按理来说应该更像流氓了才对。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很平淡的对视一眼,贾儒转过脸,张园转过身。
正如所言,贾儒刚准备迈步走人,耳边却听到有人在激动大喊:
“快看,那是林姑娘吧!”
“呜呜,我竟有如此福分,得以见林菇凉一面,赴汤蹈火,死也值啊!”
“哎,不知谁人有机会一亲芳泽。”
一连片惊叹声入耳,贾儒不经意扭头一看。
松竹馆楼台。
檐下佳人,肤白胜雪,眸若点漆。
在月华下愈发梦幻。
不似红尘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