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皮八两被对方说的这个事实惊呆了，“你是说，现在的车祸不是自杀？卜准还活着？”
孔有礼一听这话，也激动起来，说：“我听到车祸的消息时，也是这……这样想的。当晚我到出租屋去。那房子是……是我帮他找的。路上我还在想，这事办……办得太漂亮了。可在出租屋没……没见着他，第二天去还是没有人影，我这……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等到在殡仪馆看到他的……我才明白，车……车祸是真的。”说到这儿，他喃喃自语道，“可惜了……可……可惜了……”
这简直匪夷所思！车祸案经过一番调查，发现源于自杀，接着从孔有礼这儿得知，背后其实是一场策划，自杀是假，卜准可能还活着。但一转眼间，结果又被改变，卜准的死亡策划“成功”了，他真的死了。
怎么就弄假成真了？是不是另有隐情？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计划吗？卜准为何要策划自杀？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竟产生那样的想法？
面对荒诞而惊人的内情，皮八两思绪混乱，各种迷惑充斥心头。
不管如何，卜准不想死，他只打算策划一个金蝉脱壳的计划。
但他最终还是死了！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兜了一圈儿，问题又回来了。
归途中，皮八两被诸多疑问困扰着，不知不觉地加快了速度。
这是条双向行驶的马路，中间隔着窄窄的绿化带。一辆大巴士在对面呼啸着交错而过。开出几十米后，他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巴士里的乘客有点眼熟。一直到了办公室，他才猛地想起，那车里……我的天，那好像是混血小女孩一家！
这个结论过于玄幻。他自嘲一笑，这当然是我的臆想。
少顷，他又想到另一个可能，“‘皮大侠’，我们见鬼了！”
浮想联翩
办公室，皮八两刚坐下便看到有人给茹素送花。这情景让他心里一跳，眼角似乎有痉挛迹象。茹素也很诧异，她打开卡片，将花放在办公桌旁边。花是香水百合。白色的花衬着秀美清丽的茹素，使这个角落成了一道景色。
茹素坐在椅子上想心事，身体却在突然间转了一点角度，悄悄向他那边看过去。皮八两正注视着她，见此情形，连忙收回视线。过了会儿，估计她不看这边了，才又抬起头。所谓“过了会儿”，其实只有几秒钟，那几秒钟才使茹素的视线越过隔断聚焦到他脸上。茹素见他瞧过来，来不及掉转头，便继续转动椅子，将身体整整转了一圈。仿佛她是故意这么玩来着。
皮八两心里叽咕道：有人送花很开心吗？真是。
茹素没看清他的表情，不甘心，便起身去闻花香，回来时趁机向那边瞟了一眼。皮八两的目光正紧随着她，被她这一瞟，顿时碰个正着。这一刻，没有闪电，没有火花，两个人视线一触即分。茹素还是进行刚才的伎俩，目光由下往上不作停留继续上移。好像她就是要看上面似的，遇到他的视线纯属巧合。要是皮八两的反应慢一点，便会发现这个人正在那边翻着白眼盯着天花板某处呢。只是他同样心虚，眼神紧急向别处飘忽而去，装模作样一番后，才慢慢回到屏幕上。
章兴之经过，“八两发什么愣？”
“我在看资料。”
“那怎么不开电脑？”
那边茹素“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皮八两感觉到了，连忙看过去。茹素坐在椅子上，身体正轻轻抖动。她在尽力控制，可惜不成功。听到章兴之走近，她干脆将头埋在胳膊间。这是茹素难得的小儿女姿态。皮八两却是无从欣赏，他涨红着脸，心中懊恼不已。
“是卜先生介绍您来的吗？好久没见他了。他还好吗？承蒙关照，以前他每个月都要过来好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他了，如果这样，实在是万分抱歉。”会所的女侍应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他最近在国外，业务忙。”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卜先生回来后，您务必请他来坐坐。我们都很想念他……能和卜先生通话吗？”
我倒想让他和你说话呢，就怕吓着你。
“因为要有客人介绍……您稍等。我去问下老板娘。”
女侍应走开了。皮八两突然想到，卜准喜欢年龄大的女子，或许与他从小跟父亲生活有关系。我也一直和皮老头相依为命，我会不会有这种倾向？
来会所前，他和柳西风碰了面，向她介绍了案情进展。
柳西风说：“太感谢了，我和孩子都静候您的消息。这几天看着丈夫的照片，都不知道说什么。能找到真相，我也就安心了。”她说着，眼里就湿润了。
她和卜准的感情一定很深厚。皮八两暗自叹息。既然如此，卜准又为何策划自杀？他想逃离的绝不是工作，卜准喜欢管理，他热爱自己的工作。
卜准的短信记录很有意思，要不是集中在一起，还真看不出其中奥妙，他和柳西风的往来信息中，都是柳西风发给卜准，然后卜准再回复，几乎每次都这样。这说明什么？说明在相处方式上、在感情上，柳西风主动，而卜准被动。
好像我和司小小也是这样。他想。
前两天，他和司小小一起看演唱会。开场前，他在后面几排看见一个熟人，那是零配件公司新上任的副总，曾玲珑。曾玲珑是个年轻帅小伙，浓眉大眼，看上去极为健壮，是经常出没健身房的家伙。皮八两在零配件公司和此人交谈时，发现对方给人的感觉很奇特，他充满阳刚和活力，性格却很沉稳，给人不动如山的感觉。
曾玲珑喜欢皱眉头。这给了皮八两不小的压力，仿佛他问的都是很不该问的问题。有趣的是，曾玲珑越是这样，他就越想多问一些。后来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又讷讷地问道：“我遗漏了什么没有？”“你不喜欢说话，是不是怕言多必失……”
年轻健壮的曾玲珑和女朋友坐在一起，他在那边吞云吐雾，和女朋友说笑着。他刚做副总，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看上去神采奕奕。可皮八两总觉得有什么问题。
咚，鼓声还在继续敲响。咚，皮八两心里跟着一跳，他猛然觉得是……
演唱会终于开始了。音乐一起，巨大的音响声让他脑袋快要炸开，他赶紧拉着司小小走到远处。司小小吓坏了，“怎么了，很难受吗？还没完全恢复？”她不断地帮他按摩，直到他的头皮痛了才放手。
一直到晚上洗漱时，他才又想起那个问题，是烟！曾玲珑抽的香烟与众不同，其中的过滤嘴很独特，这个特征只有一种牌子才有，那正是刑警明星所钟爱、本市烟警的专用品牌--“五四牌”。
“晚上好！我是花有蝶。请多关照。”
一位美妇来到皮八两面前，她的气质很奇怪，嘴唇很圆润，有一种古典美，不说话时一副端庄模样，一开口却又尽显妩媚，这两者混合起来的味道格外吸引人。
“您太客气了。我是卜准先生的朋友。这是他的会员卡。他出国前告诉我，说这里很不错。”
“啊，是卜先生的朋友，欢迎……卜先生费心了，还惦记着介绍朋友赏光。”
皮八两终于分辨出花有蝶的妩媚来源了，她的声音很嗲，一开口说话，眉眼便春意盎然，这使她的整张脸都灵动了起来，这样的眼神和微笑像在撩拨你的心弦，但问题是，这一切她都是无意的。
好厉害，天生媚骨！他暗自赞叹。
“请跟我来。”花有蝶转头吩咐女侍应，“喜鹊，上茶。”
皮八两一听侍应叫喜鹊，忍不住笑了。
喜鹊应了一声，却扭头瞪了他一眼，道：“先生就会逗人，刚才不拿出会员卡。”
花有蝶将他引进包间。房间里一阵转动，背景虚实相间，竹林，远山，流水潺潺，让人恍若置身于林间凉亭中，一时难辨真假。
有琴声响起，是《高山流水》。这首古琴乐仿佛是佛门的清心咒，使得皮八两顷刻间一片心静。墙壁里滑出两个山石水池。水有点凉。皮八两闭上眼，做个深呼吸。
净手完毕，两人在桌前对坐。花有蝶坐直身躯，端庄的模样又自然回来了。她手指弹了弹，用沸水将茶壶内外和茶杯冲润一遍，谓之烫杯温壶；从筒里舀出茶叶，放入壶中，将沸水冲进，再倒出，谓之洗茶……她身着素色旗袍，做这番动作时，只见她手指白嫩细长，手势优雅，就像在舞蹈一般，水壶茶杯不过是她的道具。这般风景引得皮八两不忍眨眼。而花有蝶看着茶水、茶叶的眼神，更让他觉得，这些是从西王母的瑶池刚送来的，现在算是便宜他了。
等花有蝶将茶汤分好，房间里已满是浓郁香气。皮八两心头不禁浮出“芳气笼人是茶香”的诗句。
三杯茶后，喜鹊进来收拾茶具。花有蝶开口了，她一开口，房间里品茶的气氛便悄然消散。仿佛刚才做了一个仪式，现在仪式结束，可以说你的真实目的了。皮八两觉得很有趣。但他还是明白，刚才花有蝶确实给他举行了一个欢迎仪式。
“皮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相陪？”
“我相信卜先生的眼光，能不能请他相熟的人？”
花有蝶咯咯笑了起来。皮八两愕然。喜鹊接道：“卜先生就喜欢缠我们花小姐。”
花有蝶被他不经意地捧了一下，很是高兴，她眉眼盈盈，道：“我可从没侍候过他……卜先生的相熟是白鹭。我待会儿安排她来。您如果不满意，只说，请将花小姐找来，我有事要麻烦她。我就收到您的暗号了。”
红酒上来后，房间背景已经转变，音乐也换成了爵士乐，是诺拉·琼斯的《Come away with me》。
“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小牛排，卜先生每次来都要点一份。”喜鹊问道，“您喜欢吃几成熟？”
“全熟。”一般说八成便好，十成算是老了，但他就喜欢这样说，他觉得说这两个字很痛快。
门开处，进来一位女子。皮八两看到她，立即就明白了花有蝶说那番话的用意。那女子进门后也不转身，两手在背后一合拢，便向他走来，她这一走动，一切全变了--她一抬腿，腰肢跟着扭动起来，幅度之大，让人惊讶，她的腰胯向前方扭动，随着腰肢前倾，带动上身向前挺进。这样的走路方式像在表演，抬腿移胯、扭腰挺胸，自然流畅，浑然天成，仿佛她耳里正播放着音乐，她在随音乐翩翩起舞。这种韵味实在是迷人。有意思的是，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走路方式有什么不对，更不知道她的姿态会让男人眼珠暴突、鼻血喷涌。
从那女子进来到开始迈步，整个房间便亮堂起来，刹那间这里变成了一个舞台，而她无疑是舞台上唯一的主角，她带着神秘幽香，慢慢向他靠近……皮八两看着夸张曼妙的身姿向他一步一步扭来，连面孔都红了。
“我是白鹭，怎么称呼您？”
什么是真正的丽人？白鹭往那儿一坐，皮八两只觉得眼前光亮一片。这样的女子对卜准来说，简直是致命诱惑。
“卜先生常来吗？他很喜欢你吧？”
白鹭笑了笑，她有点羞涩，“卜先生很关照我，我没想到他喜欢和我聊，通常……”她顿了顿，笑道，“我们说这些干啥？挺让人脸红的。”她眼波流转，又说，“你很帅气，我没让你尴尬吧？有女朋友了吗？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皮八两被她的直接弄得不知所措，但这对他很有效。他有时会冲动，但总体上是个轻易不将心思表露出来的人，要想赢得这样一个人的心，就要直击中心。白鹭不愧是专业选手。
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美妇，皮八两暗道：卜准真是让人佩服，无论他这算不算怪癖，他都让自己的追求达到了极至：肉体上他极度索取；面对面的欢场人生，他也在细细品位；同时他还常去酒吧猎取不同对象；在虚拟的空间里，他享受着与“淡淡的皱纹”那份莫名的相思和煎熬；除此之外，要知道他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有一个深爱他的妻子。然而他这样无休无止地追逐，到底想要什么？
白鹭很擅长沟通，“我教你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吧。”
皮八两心中一动，“‘淡淡的皱纹’你认识吗？”
是她吗？会是这个女子和卜准网恋了两年？卜准独自开车去见的是她吗？他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便浑然忘却白鹭的美丽带给他的压力。他观察着白鹭的表情，特别是眼睛。他知道人在撒谎时，会出现什么特征。
白鹭回望着他的眼睛，心说，他的眼神好锐利。
爵士乐在房间里飘荡着。皮八两脑中却浮现出卜准对“淡淡的皱纹”轻唱的样子，Come away with me in the night……今晚跟我远走高飞……
白鹭的视线从他的眼睛转移到他的鼻梁，最后定格在嘴唇上，“没听过，是艺名吗？倒是常听到淡淡的忧愁什么的。”
她的视线转移，使得他瞳孔一张，“听说卜先生和老板娘不错？”
白鹭眼波一瞟，“他呀，总想让我和他出去，人家很为难啊。后来不知怎么地，又去打老板娘主意，真拿他没办法。”
她的一颦一笑煞是动人，简单的两句话，直让人心疼她当时的处境。
皮八两不动声色，继续追问道：“是吗？那他有没有得手？”
半小时后，两个人到楼上跳了两支舞，舞毕来到另一个大厅。这里马上会有室内乐演出。
皮八两出了大厅，沿着长廊走到尽头。洗手间在左边，右边是通往另一个方向的过道。他从过道一直走到底，在窗边观察片刻，沿原路返回，中途却在一扇门前停下。房间的门很普通。他之所以被吸引，是因为几秒钟前房间里传出怪异声响，像是有人在哭泣。他不确定，凝神细听。耳边一片安静。他摇摇头，迈步离开。渐行渐远时，那声音又响起。他第二次走回到门口。怪事出现了，那声音竟再次消失了。他惊讶不已--他可是脱了鞋，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
他来到洗手间里，戴上眼镜，操控着电子蜈蚣。电子蜈蚣从门下钻进去。门后的情景让他一呆。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什么也没有。等他明白过来时，又觉得有趣--这是个很短的过道，两米开外有另一扇门，这扇门呈现一种幽蓝色的黑，竟是密不透风。
他的嘴角抽了抽。那边电子蜈蚣一阵抖动，爆出一抹耀眼光芒，它便在那光芒引导下，缓缓钻了进去。门后的空间不大，三十平方米的样子，里面的陈设很古怪，四周摆放着许多不知名的像家具一样的东西，看不出有什么用途。房间正中散落着一些器具，也不知是什么。这个地方怪异莫名，且不说它里面的格局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般，单说它门外又加了一道门，就足够让人心生好奇了。
这时电子蜈蚣镜头前突然出现一个东西，这个东西令得皮八两浑身一哆嗦，心想这是个什么玩意？那东西在蜈蚣面前转来转去。他停止操作，让蜈蚣定住。那东西好一会儿才对蜈蚣失去兴趣，它这么一后退，终于显现出全身。
这是……是一头猪？
眼前的东西有四肢，是有蹄类；单看身体，它完全就是头小白猪，浑身长满白色茸毛；没有尾巴；让他吃惊的是，它有张人脸，细细看去，毛茸茸的面孔更像是猴，尖嘴猴腮是猴子的特点，可这东西的脸几乎是方形；眼睛超大，这和猴子很相像；鼻子很小，就这么两个窟窿；嘴巴……我的天，估计这张嘴张开来能放进一个拳头。这些特点集中在一起，使那东西的脸看上去像人又像猴，但又全不像。
看着这么个怪物，皮八两一时愣在那里，心说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等他坐在白鹭身边时，演出正好开始。
在他们前面两排，出现两个熟人，那是太阳能公司副总刘坚定和蓝晶莹。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位男子。皮八两不由得想起“射日计划”的前前后后。蓝晶莹的两个男人现在都与她有点距离，这是刘坚定的好机会吧？蓝晶莹的项链里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知道郑子夫被抓后，她又会如何感想？
刘坚定曾在卓大升家的电梯里对他说过一句话，那似乎是个警告，又像是一个预言，只因对方说得极为严肃、认真，才导致他思量了一番。后来的一段时间，他除了严格遵循防范措施，却也渐渐淡忘了。遭遇车祸后，他又想起这件事，也曾怀疑背后有针对他的阴谋，可谁能料到最后他亲手来调查这个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