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窗外那挂在枝头上的一轮月亮把它的颜色撒的满地都是,些许云彩托着疲惫从山的那一头,向着这一头缓慢的漂浮。星河倒挂,皎月如洗,怎奈何满天星辉却照不透那一片疲惫的云彩。
涯坐在屋顶,他双脚踩着散发苍老腐朽如即将行将就木的灰色瓦片,然后找准一个合适的睡姿,可以即便是舒服的躺着,也能最合适的望向天空,然后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今天他经历了许许多多与他有关而他却不曾知道的事情,在他想来,事情许是有些棘手,但既然是他未曾出生时发生的事情,那么便不是他可以去改变或是参与的因,所以现在的果又能如何?去质问母亲如何能忍得了十三年的隐瞒?还是哭着喊着指天大骂怨命不公害自己错失了个仙人妻子?
仙人妻子…不知为何,涯忽然想起了若琳凤那脸红脖子粗的愤怒模样,却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而后喃喃道“怎的就像过了水的猪皮?”
若琳凤不像是过了水的猪反而长得十分水灵漂亮,堪堪一握的曼妙腰肢,如瀑的黑发在脑后束起简单的发鬓虽还未发育开来,但却像是个青涩的苹果,否则唐国佳丽无数,又怎会被三皇子相中?
可是在涯眼里,若琳凤的毫无风度,咄咄逼人以及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都深深的刺痛着他的心,即便是他不承认,但是少年人终归是有些想法,虽然这些毫不影响自己想与母亲继续安静生活下去的愿望,即便是生活的并不富足,但是虽然这情绪最终被自卑覆盖,后被怒火又烧了个精光,但终究出现过,既然出现过便还是有影响,所以此时再看来,自然不觉得这女子有何貌美之处,即使她真的很美。
忽然涯只觉得遍洒屋顶的银芒有些暗淡,他抬起头睹见了不知何时从山的那一头飘来继而遮住了半个月亮的疲惫云彩。
他双眉皱起望向那片灰云,心中却是想着怎的如此行将就木还要出来碍人视野?……
村子里的银光有些暗淡,因为那片乌云,村外摸约数百里外的盘龙山上也变得有些暗淡,同样是因为那片乌云。
山顶上有一群建筑,或是点缀在绝壁上,或是点缀在峰顶的一片葱郁间。
此刻,在最深处的一座府院内,若离与若琳凤坐在房间里相顾无言,脸色像是屋外般阴沉。
沉默许久,若琳凤娇唇微启道“这李岚欺人太甚,纵使李家在太原郡势大,但她一个与人私奔的贱人凭什么纵容儿子欺辱与我。”说完便觉得不知是不是口唇有些干燥,她拿起茶盅抿了一口,既然已经开口便是要说出自己的不满,因为今天的若琳凤心里阴沉的厉害,谁能想到未来的天之骄女会被一介凡人写了休书?
“一封休书他倒是洒脱,也算成全了我,可是他有这个资格休了我么?”若琳凤指着屋外,丝毫不顾及他父亲越加阴沉的脸色又道“我们是去退婚的,现在被人一纸休书堵了回来,我可以不在乎但若是让三皇子知道呢?他未来的妻子竟被我大唐的一个贱民休了他如何想?我如何处?又怎么嫁?”
李若琳心里极其不满,说着说着便越加愤怒起来,人愤怒了便容易口无遮拦她就是如此。
所以她将指着屋外的手又收了回来,而后又指着父亲若离道“当年你被捡回来,虽然天赋极佳,但一个若风天赋比你更强,论身份,若风是门中嫡系,你只是个被捡回来的乞丐,所以为了得到继任须弥派掌门的资格在落魂坡你设计杀了他后又逼走李岚和她肚子里的贱种,怎也算是个枭雄怎的现如今就被一个落魄寡妇欺负了自己的女儿还不作为?”
“够了!!”若离本就内心阴郁,此刻被若琳凤说出自己多年的秘密便是气的眉头直跳中一声断喝,若琳凤缩了缩脑袋,知道自己愤怒中说错了话便赶忙住嘴不言。
其实若离凭着一切手段爬到了今天的地位,自是十分在乎旁人的看法,以及对自己的态度,今日在李岚家中被三番五次侮辱,又被涯那黄口小儿多次打断自己说话,心中本就不快,此番又被自己女儿这般讽刺终是决定了一件事情,其实或许若离都不知道,他在乎旁人看法,在乎旁人态度,只不过是因他心中的自卑,因为他曾是个下贱的乞丐,而现在他便更看重女儿可能嫁于三皇子的机会,这不仅是让若琳凤上位的机会,更是他巩固地位的机会或者说维护他那点不容侵犯的自卑,所以他招了招手,阴暗处便有人上前两步向其恭敬抱拳。
望着面前的光头大汉,若离还是比较满意自己经营亲信的手段,他点了点头开口道“明日多找些人手,将那孤儿寡母宰了,记得干净些。”
大汉点了点头退了下去,若琳凤终是放心的笑了起来……
翌日。
涯醒了过来,他还是躺在屋顶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望了望刚刚自地平线那边露头的太阳,矫健的跃下屋顶。
“娘还没起床吧。”涯望了望那头的屋子,便是回过头来,从井里打了桶清水,而后脱光了衣服从头顶浇了下去,瞬间的清凉去除了所有的疲惫,他满意的咂咂嘴。
之后的事情,便像是如往常一样,填满水缸里的水,而后进厨房做一顿简单的早点,吃掉自己的一份,另一份放在大锅里保温等娘起来吃,然后他将昨日捡好的柴火整齐的堆放好,便背上背篓,提起木质的长枪和一把砍柴的小斧向着村外的山去了。
唐人尚武,虽然唐国并非是世上最强的国家,但却凭着这股尚武之风令周遭的国家变成了附属国,然后隔着一片荒漠的最强帝国宋国也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唐国一点点强大起来却没有办法,或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让军队在穿越广阔无垠的荒漠后还有能力去征服大唐,但是所有唐人都知道,总有一天宋国会攻打过来然后征服,但是骄傲的唐人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唐人尚武。
这尚武不单是修士尚武,像涯这样的凡人也是,所以从他记事以来便从未放松过练武。
所以当那日头渐渐升起的时候,涯站在山腰上将一套枪法施展的沥沥生风,许是经历了昨日的事情,他的枪挥舞的更加用力,直刺的空气响起呼呼的破风声,而后他一声大喝,手持长枪转身跃起,而后又是忽然猛刺出去。
涯皱了皱眉头,这一式回马枪没有一丝诡异,刚猛的不像话,然后他提起上山是打好的柴火向回走去,他不想自锁是否是昨日的事情影响了心态。
晌午,太阳当空,涯挥舞着锄头在田中耕地,汗水不时洒落,黎叔蹲在田埂便,瞅着烟斗,满脸的褶子随着吸烟的动作总会卷在一起像个包子。
黎叔望着涯片刻后开口道“西边的荒原上越来越不太平,蛮子们开始胆大了起来,边境上不少村子都受了灾,想必过段日子大唐就要重新组织军队进荒原了……啧啧,不知是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想了一会开口说道“他们不快乐。”
“哦?”黎叔皱起眉头思索片刻觉得有道理,知足常乐,不知足便是不乐,有理。
“对了,昨日那仙人破空而来,不知道为了啥事儿?”黎叔很好奇,村里的很多人都好奇。
涯想也未想便开口道“婚事。”
黎叔一愣,随后乐了起来心想,这小子何时也学会说起谎话来。
“罢,今儿个就到这,家里做了些荤食你带了回去。”涯闻言,满是汗水的脸上终是笑了起来。
涯提着饭盒走向回家的路上,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因为脸上感到了湿润,他抬起头望向天际,这个季节在大泽郡很少下雨才是,但是中午还晴朗的天确实忽然阴郁下来。
“不知会下多久。”雅摇了摇头快步向回走去。
村外也有人皱起了眉头,这人一身黑裙背负剑鞘上绘着红色梅花的纤细长剑,头上戴着斗笠,斗笠上的黑纱遮住了面容,只能从那腰间的纤细和胸前的高耸分辨出是个女子不差。
这女子皱眉,不是因为天要下雨,而是因为村子破落,她不明白,那个人是如何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的,便是为了守望那个男人?
而后她向着村中的一个角落走去,那角落在河边。
涯回来了,见母亲正在院中收起晾着的衣物,便是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
将手中饭盒递给李岚,他开口说道“这时节很少下雨,但是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这段日子就不去帮黎叔了。”
李岚点了点头“把这些衣服收起来,我去盛些米饭,这些时日太过干燥,下些雨也算好事,图个凉快。”而后便转身进了厨房……
正房里有张四方的木桌,桌上响起叮叮当当的碗筷声,便在这时,李岚忽是有所感应,便起来向着屋外走去,涯见状心中有些好奇,便赶忙拿起把黑伞追了上去,雨,已经下大了。
豆大的雨水落在黑伞上想起哒哒哒的撞击声,涯撑着伞一脸疑惑的望向始终注视远处的母亲。
片刻后李岚淡淡开口“来了,那是你小姨。”
涯望去,却见雨雾里,头戴斗笠的黑衣女子踩着泥水缓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