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被鬼兵抓获,一路经过豫让比剑,狼群对决,奇门遁甲困身,而后被自己的贪欲所阻,过了多长时间不知道,现在唯一能够振奋人心的,是我已经上了鬼渡塔的六层,这鬼渡塔确实厉害,斗智斗勇,与人与畜与天地还与自己,一路走来,虽然我是心力交瘁,但也是收获良多。
六层之中,四周被黑暗掩埋,只见正中间有一束亮光,照在一小块区域以内,亮光之下,盘坐一人,坐在莲台之上,四周雾气袅袅,盘旋不散,此人如同雕像一般,没有动作,仿佛呼吸都已经停止了,这天地之间,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他的思想。
雾气环绕,我暂时无法看清他的长相,不过我似乎往前走几步,就可以触摸到这人的身体,可以我面前似乎又一道透明的墙,我几次努力,都没有办法穿透,鬼渡塔中本来奇怪之处颇多,我不愿再招惹麻烦,于是在透明墙外,看着此人的一举一动。
时间过去很久,这人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双手合抱成莲花苞状,口中念道:“阿弥陀佛。”
随着他这一声诵经,周围原本存在的雾气如同被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此人不知用了什么功法,莲台自行转动起来,扶摇而上,我借机看清了他的长相。
原来是他?
我曾在忘川河见过,虽然那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但是轮廓就是这么分明。
我也曾在自己的幻境之中见过,那日春风过处,高山湖海之边,对着一个名叫莲花的女子,说过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情话。
我更加在别人口中得知这人的丰功伟绩,还有浩荡胸襟。
这人不就是被无数人口口传颂,无比敬仰的地藏王。
我无比惊讶,从未想过自己在这里可以预见地藏王,这是师傅师叔口中无比崇敬的人物,我从小耳虞目染,自然知道。我很想上前叩拜,还是被无形阻挡,想要说话,发现自己却无法出声。
此时,似乎修炼完成,地藏王莲台已经恢复到原来位置,不过莲台花瓣之上,金光大盛,已然不是先前可比。地藏王从莲台上走下来,看着毫无一物的空中,拜了一拜,说道:“多谢佛祖不吝赐教,我才能得今日之果。”
此话说完,空中传来朗朗诵经之声,须臾,一尊更大的莲花台出现在半空之中,整个莲花台是用天地宝物所制成,金光闪闪,莲花台被一层宏伟的黄色光晕包裹其中,莲台之上盘坐一人,不是佛祖还有谁。
佛祖威严,降临于此,虽然我被隔离在外,也能感受佛祖的威压,不自觉垂首,行朝拜之礼,没想到在这鬼渡塔中,能有幸看到两位大神,即使不能言语,也是我的大造化。
地藏施礼完毕,只听佛祖说道:“地藏,你与我佛有缘,今日你的成就,不是我的给与,而是你自己修行所得,望你早日悟道,永生仙界,到那西天极乐。”
地藏叩首,说道:“谨遵佛祖法旨,不过我曾在人间发过誓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已然不过才万年而已,现在地狱罪孽深重,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还请佛祖明示。”
佛祖微微笑道:“地藏,前尘旧事如云烟,因果循环,也该你有如此一劫,既然是你造的因,自然有你所结的果,也罢也罢,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前路艰难,你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佛祖已经消失,如同他来一般,悄无声息。
地藏跪在地上,磕了三下头,说道:“多谢佛祖让我在地狱之中,戴罪修行。今日我便将我的本心渡入阳世为人,以后日日,他在阳世度人,我在阴间渡鬼,希望有朝一日,人间再无屈死之人,阴间再无怨念之鬼。莲花,也望你早日明白,重新轮回,我答应你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一定做到。”
地藏突然消失,我面前的屏障一下子就没有了,本来还倚靠在屏障之上的我,一个踉跄,往里面冲了进去。与此同时,六层之中,突然灯火通明,我的面前,多了几步台阶,台阶之上有一座高台,台上一张长案,四人依次坐在长案后面。
其中左边第二人,拿起手中惊堂木,大喝道:“堂下可是常守心?”
我定睛一看,堂上四人长的凶神恶煞,不是别人,正是冥府掌管审判职权的赏善司、罚恶司、查察司、崔判官。
只见赏善司,执掌善薄,身着绿袍,笑容可掬。生前行善小鬼全部由他安排,根据生前行善程度大小、多少予以奖赏。在六道轮回中,或登天成神,或投胎做人,只须在孟婆处喝一碗迷魂茶,忘却生前恩怨,即可重食人间烟火。罚恶司,身着紫袍,怒目圆睁。双唇紧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凡来报到的鬼魂,先经孽镜台前映照,显明善恶、区分好坏。生前作恶的坏鬼全部由他处置,他根据阎罗王的“四不四无”原则量刑,四不——不忠、不孝、不悌、不信;四无——无礼、无义、无廉、无耻,轻罪轻罚,重罪重罚,再交阴差送到罚恶刑台上,送往十八层地狱,直到刑满,再交轮回殿,拉去变牛变马,变虫变狗等等,重返阳世。察查司,双目如电,刚直不阿,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职责是让善者得到善报,好事得到弘扬,使恶者受到应得的惩处,并为冤者平反昭雪。崔判官,是驰名阴曹地府的头号人物,身着红袍,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
地府之中,四盼自然崔判最有名声。
此公姓崔名钰,在唐太宗李世民驾下为臣,官拜兹州县令,后升至礼部侍郎,与丞相魏征过从甚密结为至交。生前为官清正,死后当了阎罗王最亲信的查案判官,主管查案司,赏善罚恶,管人生死,权冠古今,你们看他手握“生死薄”和勾魂笔,只需一勾一点,谁该死谁该活便只在须臾之间。
相传崔判官能“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发摘人鬼,胜似神明。”
我曾听师傅讲过崔判的故事。
话说长子县西南与沁水交界处有一大山,名叫雕黄岭,旧时常有猛兽出没。
一日,某樵夫上山砍柴被猛虎吃掉,其寡母痛不欲生,上堂喊冤,崔珏即刻发牌,差衙役孟宪持符牒上山拘虎。
宪在山神庙前将符牒诵读后供在神案,随即有一虎从庙后窜出,衔符至宪前,任其用铁链绑缚。
恶虎被拘至县衙,珏立刻升堂讯。堂上,珏历数恶虎伤人之罪,恶虎连连点头。
最后判决:“啖食人命,罪当不赦。”虎便触阶而死。
当年唐太宗因牵涉泾河老龙一案,猝然驾崩,前往阴司三曹对质。于是魏征修书重托,崔珏不但保护唐太宗平安返阳,还私下给他添了二十年阳寿。在还阳途中,太宗又遇到被他扫荡的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家草寇中惨死的成千上万的冤魂前来索命,崔珏又出面排解纠纷,帮助李世民代借一库金银安抚众鬼,太宗方得脱身。
我念及这些,不知四人在鬼渡塔中,怎么会出现。
问我话的人自然是四判之首,崔判,他见我没有回话,惊堂木再次敲响,说道:“堂下可是常守心?本府问话,为何不答?”
我诚惶诚恐,没想到短短一瞬间,就见到了地藏,佛祖,现在又拜在四判下面,这是我的荣幸还是不幸呢?
我朝四人鞠了一躬,说道:“我便是常守心,不知四位大人,所谓何事?”
崔判说道:“常守心,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
“哼哼,”崔判冷笑道:“无知小儿,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私闯地府,贿赂鬼门关守将,所犯贿赂之罪,此其一。打伤打死我鬼兵无数,私进轮回门,所犯行凶之罪,此其二。你闯地府,盗走我地府宝物,所犯偷盗之罪,此其三。以上三罪,罪不可恕,常守心,你明白?”
崔判话一说完,我便解释道:“大人,私闯地府,打伤鬼兵,确实如此,我也决不抵赖,不过大人诬陷我偷盗冥府宝物,我常守心虽然一介平民,但也是顶天立地,铮铮铁骨的汉子,如此的罪名,我是不会承认的。”
崔判见我不从,有些怒气,将手中惊堂木拍响,说道:“你若如实招来,我便还可网开一面,如若冥顽不灵,休怪本府无情,左右何在?”
只听崔判一呼,我的左右各出来一对人马,合计有二十人之多,在我左右站好,手中都拿着杀威棒,齐齐用眼光看着我,似乎等崔判一声令下,就会将我大卸八块,打入十八层地狱。
崔判说道:“常守心,速速招来,免去皮肉之苦。”
我朗声说道:“我原以为崔判是冥府正直的代表,没想到也是如此糊涂,我常守心没有做过的事情,是不会承认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要杀要剐,悉天尊便。”
崔判怒道:“冥顽不灵。”
他走下高台,走到我的面前,目光如炬,对我说道:“事已至此,居然没有悔改之意,常守心,枉你在世间走了二十几载,却连知错能改都没有学会,至于有没有偷盗冥府宝物,姑且不谈,我们自当查明,我且问你,你来地府所谓何事?”
我答道:“为救我师兄道心。”
崔判说道:“本意是为了救人,这原本是好的,可是为了救人,却做了错事,应不应该?好比有一人重病将死,只有将另一人挖心,才能救命,你就是那挖心之人,你觉得你自己没错?”
我说道:“事情并非如此,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我私闯地府不对,但只是扰了地府安宁,没有到挖心如此严重。”
崔判笑道:“常守心,你说你不及挖心罪重?你杀鬼兵,可曾想他们也是一条生灵?你在塔中杀了群狼,可曾有过怜悯?他们难道不是在你手中死去?你心中难道没有一丝愧疚?你标榜自己一心卫道,除恶惩奸,渡人向善,可现在你所做的事情,与挖心何异?”
我本来心中想着,我不过是迫于形势自卫而以,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我不是闯进冥府之中,又怎么可能有这些事情发生,而且我在与鬼兵狼**手之时,确实没有想过他们也是生灵。
崔判的话,让我有些惭愧。
崔判继续说道:“常守心,说和做不一样,说的容易,做的难。我们所有人,所想,所说,所做,都要经过思考,才能下决定。你有自己的责任,集天地气运而存在,更要懂得这些道理。冥冥众生,皆有活着的权利,更重要的是,你不能标榜着救人的旗号,而去做违背道义良心的事情,对于不对,要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但不论怎么样,都不可以凌驾于别人的生命之上。常守心,我所说你可明白?你自己想想,你是否有罪?”
我说道:“我一时救人心切,没有顾虑这么多,现在想想,崔判说的有道理,我确实用错误的方式在处理原本好的事情,不管结果如何,也是错的。”
崔判点头,不像之前那么咄咄逼人,说道:“好,既已知错,我再来问你,你到冥府只是为救你师兄那么简单?”
我点头说道:“崔判明察,我只是为救我师兄而来,我师兄被奸人所害,七魄走丢一魄,我来地府,只为看到师兄前世今生,然后找到他的一魄所在。”
崔判摇头,说道:“可是据我们所知,你来地府,伙同你的同伙,盗走了地府一件宝物,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已经给你机会,不要再冥顽不灵。”
说到现在,崔判依旧不相信我没有偷盗冥府宝物,反而认为我和那个女子乃是一伙人,我说道:“崔判,我自己独身前来地府,你们所见之人,不是我的同伙,请你们查清楚。”
崔判说道:“如果不是同伙,能躲在阎罗殿之上,惺惺相惜?不是同伙,你能拼命为她打开轮回道,送她离开,常守心,刚刚我与你所讲,都是念你是个人才,不要误人误己,毁了自己前程。”
我回答道:“多谢崔判提醒,虽然我已经认识了自己的过错,但是没有做的事情我还是不会承认,我与那女子,只是萍水相逢,绝对毫无瓜葛,至于她盗取了什么宝物,还望冥府各位判官明鉴,与我常守心没有任何关联,所以崔判,今天我既然到了这个地方,该如何处置,请各位就怎么处置,我绝无怨言,但是让我背了黑锅,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崔判回到高台长案,与几人交头接耳,商量一番,崔判说道:“冥府丢失的东西,兹事体大,我们不能凭你三言两语就做个决断,而且我们更相信你和这件事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常守心,这鬼渡塔的六层,我们四人是不会轻易让你过去的。”
我心中有些不满,说道:“我原以为阴间公正,各位判官明察,却没想到也是如此这般,崔判,我今天为救师兄而来,虽然选择的路是错的,但是已经走到这里,我没有理由因为你说的话而放弃,所以,如果你是如此决断,我只好得罪了。”
崔判笑道:“常守心,以你之能,你以为能过了我们四人的关卡?你前五层,不过是侥幸而已,莫妖不知好歹,凡事量力而行。”
我拜了一拜,说道:“多谢崔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算粉身碎骨,我还是要做的。”
我这话说完,左右所有人都凝神戒备,防止我出手,崔判倒是没有任何反应,也许对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一个夸夸其谈的无知小辈,根本没有能力和他交手。我心中也自知,对于这些已经万千年的存在,我还真的讨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没得选择,机会需要争取才有,我不会为了道心,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如同道心对我一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箭拔弩张之时,一个小兵匆匆从高台一侧出来,走到崔判旁边,和他言语两句,崔判皱眉,而后遣走了小兵,看着我说道:“常守心,看来你运气很好,这次我就不为难你,你上七层去吧,不过你记住,如果再到地府,落到我的手上,就没有今天这么容易了。”
说完,四判凭空消失,七层的台阶出现在我面前。
崔判是话里有话阿,我心想,虽然一直崔判都没有表现出对我的敌意,但是我隐隐觉得,这冥府之中肯定很多我不为所知的事情,就对于处决我而言,都有不同的声音,这些声音,到底代表着哪一方的阵营呢?我越来越想知道,秦广王找我是所谓何事了。
马上就要进入第七层,不知道这层之中又有什么在等着我,不过离终点越来越近,我的信心也是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