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很少有人会在斗法时一瞬间用尽全部力量。这样做的破坏力很大,但这种做法极其愚蠢,因为很容易会被对手在付出最小代价的同时抓住破绽,从而让自己付出最大的代价,比如说,生命。
所以谁都不会想到豺狼会耗尽全部肉身力量,只为了把一个弱女子丢到另一个弱男子身上。这样做很不值得,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被叶飘红抓住机会一击致命。谁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叶飘红作为魔宗刺客,未曾有过这种愚蠢的想法,所以她来不及救人;徐延年作为重症病号,连保持清醒都很困难,所以他不可能救人;凌零和翠儿即便早已猜到这种结局,但似乎也只能无奈得接受,但是他们没有放弃,即便无能为力,也要坚持到无力能为,哪怕什么也做不了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灿烂的碰撞中,走到尽头。
不,还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注意过在场的最后一个人——岳成音。这个小道士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人会觉得他能创造奇迹。岳成音确实没有高明的术法,修为也只不过炼气,而且也并没有想过大家都没有想到的这个现状,因为一开始谁都不会觉得真丹巅峰的凶兽会是个白痴。
但是这都不妨碍岳成音做好准备。
他一直在准备,时刻准备着,为了救人的伟大事业而献出生命——当然献出生命恐怕没什么用。但可以献出宝物。岳成音是一名丹道高手。他修为低,他不够勤快,他处世未深,但不能改变他身为丹道高手的事实。
丹药,并不只是用来吃的。
丹药里蕴含着什么?所谓丹道,蕴含的自然是道。法之理,术之源,规则也。
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到底是什么?答案可以有很多,一千人眼中有一千种解释,酸情一点的比如说是与爱人天人永隔,虽相爱但不能长相厮守;玄奥一点的可以说是一念之差,想通了那么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但在这一刻,生与死的距离很明确,它就是一颗指甲盖那么大小的丹药的距离。
凌零的脸距离翠儿很近,但是又那么遥远;他们中间有一颗丹药,那么小,却又那么大,那两人近在咫尺,又仿佛隔着天涯。
这是一枚破界丹。
丹如其名,破界丹就是为了用来破界的,所谓的破界,破界就是破界、不是和尚破戒不是寡妇破节,而是破除空间规则的限制。正如翠儿现在的状态,她一直在向前,但在在场所有人眼中,她是静止的。
良久,那枚破界丹终于耗尽了所有灵力,扑腾了一下掉在地上,翠儿软绵绵地落到地上,整个人柔若无骨。或许是真的已经无骨。被那豺狼如此巨力压迫,一般人哪还有命在?良久就是很久很久,久到凌零有足够的力气能够爬起来眼神涣散地抱起翠儿,久到岳成音能够迅速赶过来,给翠儿和凌零一人塞下一颗奇香四溢的药丸,久到岳成音甚至还能安慰一下这个处在崩溃边缘的师弟。
“深呼吸,深呼吸!保持冷静!人没死!人没死!人没死!”岳成音扯着凌零的耳朵喊道,这才让凌零眼中的神采又生了出来。
“岳师兄,翠儿没死吧?”凌零脸贴脸磨砂着翠儿的脸颊,感受着微弱的呼吸,慢慢地放下心来。
岳成音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虚脱一般躺在地上,神情很是放松:”别担心,肉身的伤而已,有我的丹药养着,几天就恢复过来了。倒是你,我看着是神魂消耗有点严重。”
这会儿看着事情稳定下来,他们方才注意到那个相貌艳丽,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叶飘红把手中内丹收了起来,淡淡的道:“不用感激我,我只是为了履行约定顺便自保,当然,还有战利品而已。”
她虽这般说,但凌零心中还是好一阵纠结,最终得救的喜悦之情战胜了之前的仇视,郑重行了一礼,“还是要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不用客气了。”叶飘红轻蔑的看了看他,“没看出来还是个痴情种子,你这种俗人居然也能悟道,天道何其不公。”
凌零被她说的几分尴尬,不过现在大家算是恩怨一笔勾销,算起来还是自己多欠一点,没心情跟她争辩,这才发现外面的战局还没结束——于是叶飘红便看到两双明亮的眼睛求助地看着自己,当真是真挚无比、楚楚可怜。
“还请女侠仗义出手!”
叶飘红恼羞成怒:“要帮忙自己去!我才懒得去送死!还有,别叫我女侠!我是你们口中的魔宗妖孽,哪里当得起‘女侠’二字?我叫叶飘红。切,两个小屁孩。”忽然态度一转,抛了个媚眼,明艳不可方物,“你们可以叫我叶姐姐。”
“多谢叶前辈!”两个人异口同声,态度异常坚决。
叶飘红气得不轻,转过身去专心看战场,不再理会他们。真人斗法流散出的道纹乃是对大道至理领悟的心得体现,用来借鉴参悟乃是极为宝贵的财富——哪怕是同为真人境界,参悟他人的道纹都能受益无穷。尽管如今大陆上为了促进修行界发展经常让真人境界的门人下山历练弥补大道缺失的不足,但是真人可不是戏班子,能亲眼见到真人斗法的机会弥足珍贵,错过了是要遭天谴的!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们这边战况告一段落,那边符印与乌石烈已经斗到要紧关头。符印原本一直在担心凌零他们,此刻没有了后顾之忧,于是打的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他背后葫芦面上悬浮着三道紫气盎然的符箓,细小金剑激射的速度更快,看起来就像一个喷泉,落到乌石烈身上,不停发出“叮叮”的金铁交响之声,原本抓住他的巨大手掌被他罡气撑开,口诀一捏,飞出来七八道紫符环绕着符印的身体飞速运转,同时整个人化为一道金光穿梭在乌石烈周围来回冲涮,金剑紫符交相辉映,看得人眼花缭乱,叶飘红眼中异彩连连,不知看出来什么。
那些不停打在乌石烈壮硕肉身上的细小金剑他可以视而不见,但是面对带着紫符把自己当人肉炸弹的金光,乌石烈却是不敢大意。蚂蚁多了咬死大象,何况是紫符这种威力巨大的东西。
他见豺狼去杀几个小辈反而把自己都赔了进去,心中已生退意,但是还需要找个的借口不是?不然自己这声势浩大地来,结果要是灰溜溜地跑了,以后面子往哪搁?心中这般想着,乌石烈挥舞大刀护住自身,不让符印有可乘之机,同时口中大声喝道:“符小儿,你枉称名门正派!居然与魔教妖女勾勾搭搭,真是不知廉耻!”
符印懒得否认,反唇相讥:“与你这跟妖族走到一起的人族叛徒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了!选什么不好还选条狗!鸡鸣狗盗之辈,真真是大大的给你师傅长脸了!”金光更甚,把乌石烈冲击的有些踉跄。
“放你娘.的屁!”乌石烈粗人一个,哪里说得过他,“小贼!且叫你知道爷爷的厉害!”他把手中血色巨刀往地上一插,一道粗大的血红光柱冲天而起,逼的符印现出身来,目光凝重地看着他。
只见乌石烈双掌一合,黑色道纹在皮肤上扭曲爬动,双眼一闭一合间冒出血光,轰地双手一撒!一道赤红色的粗大闪电,从高天之上猝不及防地劈了下来,瞬间把符印笼罩其中!
“长生天在上!降神雷助我!”
这一刻乌石烈简直如神似魔!他周围十几丈范围内气浪翻滚,空气不停地往中心塌陷进去,大地上划出无数龟裂,隐约可以见到岩石层。
神威如海!
弥漫的烟尘散去。
乌石烈脸上没有任何喜色,脸色阴郁地可怕。
叶飘红眼睛里全是惊喜,仿佛见到了至宝。
凌零看着那个脸上古井无波的蓝袍道士,心中似乎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修行人当如斯!
空气还在塌陷,卷走了所有前一秒尚在耀武扬威的赤色电蛇,最终落到了葫芦口里,确切地说应该是被吸了进去。
原来,这葫芦才是符印最强大的法宝。
“空间道法...”叶飘红喃喃自语,面带异色看了眼岳成音,声音听着有些幽怨,“一个符道,一个丹道,居然都是悟道于空间,实在是...”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感觉,空间之道何其玄奥,符印也就罢了,起码是出窍真人,但是这岳成音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实在是让人不能不嫉妒。更何况还有一个,她看了看凌零,语气有些愤愤然。
“天道何其不公!”
...
乌石烈看着那个轻描淡写化解了自己绝强一击的道士,嘴角有些苦,神情疲惫,显然那一下引动天雷让他消耗极大,“想不到你对空间之道的领悟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这回收了我的天雷道火,恐怕你又要有精进了。”
符印微微颔首:“倒是要谢谢你这一记五行雷法。”抱拳一礼,神态端正,倒不似作伪。
乌石烈半饷无语,扛起那血刀掉头就走。
符印微微眯眼,于是乌石烈停下,丢过来一颗近乎透明的血色药丸,又抬腿要走。
符印伸手接住,淡淡问道:“这就要走了?”
乌石烈复又停下,也不转身,就那么背对着符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回确实是你赢了,不过你也别得意,硬接我一招你伤的比我重多了。我们顶多算打平!”顿了顿,大约是觉得这样还不够挣回面子来,又补充道:“接下来还有一关呢,我是懒得趁人之危,不然哪里能认输?那血魄丹,下次你得补给我。”
符印不语,面色带着点嘲讽。
乌石烈挠了挠头,看着有些滑稽,“今天的场子我迟早会找回来的。不过在那之前你可别死了。记住,你要由我来打败。”
符印笑道:“你别先死了就成,我可不喜欢欠死人的东西。”然后像吃豆子一样把那血魄丹丢入口中。
乌石烈懒得理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符印叹了口气,慢慢走向山洞,走了一半又停下来休息。都说忙碌之后的休息是最让人享受的,这对修行人同样适用,这会儿能小憩片刻,符印只觉得幸福无比。看着山洞里各个眼冒金星看着自己的几人,有些好气又好笑:“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来扶我!”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什么高人的风范,哪有这大地之床来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