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人看来,这些异象大部分是瞧不见的,只能模糊有个影子与声音,但这也已经了不得了。这十里八乡的夜猫子虽然少,但还是有。
“他爸,快起来,你看看那天上!”一个夜半起夜的大婶,无意之间抬头看到了祥光异象之后,兴奋难言,赶忙跑回屋里叫起了自家的男人。
“哎!管它咋地,上床睡觉,不关你事!”白天劳作的男人睡得正香,猛然间被自己老婆叫醒,那是一肚子的火,所幸男人的脾气比较好,这要换个人,早就一脚上去了。
“不是,哎,他爸,你起来看看,那天上好像有啥不得了的东西,还有声儿哪!”这大婶子一看自己的男人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起来,连忙上去推了几把。
“天上的东西?有声儿!”迷迷糊糊地男人听到这几个词,猛地一个翻身坐起来,鞋都不穿地就往屋外面冲。他想起了几十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儿,整天四处野。一天在和一堆熊孩子一起玩闹的时候,天上突然响起“隆隆”的声音,紧跟着便是山摇地动,摔得四脚朝天,半天爬不起来,脑袋鼓鼓地疼,啥也听不见。等后来缓过神,就看见在不远处老大的一个坑,所有孩子都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而一向和自己玩得比较好的三儿,正满头血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个哭声都没有。
孩子年纪小,可已经初步有了对死亡的恐惧,他害怕,害怕三儿这睡着就不会再醒,然后被埋进土里面,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大人们不是聋子,先是一声震天的“轰隆”声,然后就是孩子们的哭声,连忙扔了手里的东西就往哭声传来的地方冲。到了地儿,连忙抱起自家的孩子检查,边看边喊还没赶到的父母,“秀兰姐、桂花,兴邦哥,快点来呀,娃儿们有害了!(土语,就是受了重伤或是倒了大霉的意思)”
三儿他娘,就是叫秀兰的,老远看见自己儿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头是血,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一跤。她也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到了自己儿子跟前,轻轻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轻轻地喊,“三儿,三儿,三儿!”
喊了几声,没见答应之后,她又轻轻地摇了摇自己的儿子,“三儿!三儿!!三儿!!!三儿!!!!”
仍然没见响动之后,她呆呆地坐在原地,两眼无神地看着自己前面,一动不动。他到现在都还能想起那个眼神,就跟初一的夜里看东西差不多,啥也没有。
男人光着脚跑出门,站在院子里抬头一看,天中一个亮洞格外显眼,除了这,没看见轰炸机啥的。再侧耳这么细细一听,一阵悦耳的好听的乐声顺风传来,没有轰隆炮声,他这才出了一口长气。后面跟着出来的大婶,拿着一双鞋,埋怨道:“刚让起不起,一起就蹦得比兔子还快,鞋也不穿!”
她蹲下身,将鞋放在自家男人的脚跟前,推了他小腿一把,“赶紧穿上,夜里露重,别染了寒气!”
说实话,在女人刚蹲下的时候,男人真想一脚踹过去,算是一种迁怒,或者发泄,发泄对自己梦魇般过往的恐惧。但是女人一说话,他的情绪一下子就跟泄洪似的泄了出去。他不说话,穿上摆在脚跟前的鞋。
大婶将手从自家男人胳膊肘那里圈过来,另一只手指着天空中的五彩云朵,与隐约的花瓣,“快看,这东西像不像电视上的神仙下凡?”
男人仔细一看,可不是吗!刚才因为心里压着事,没仔细瞧,现在一看,登时就呆了。
很快,这十里八乡,一户户人家亮起灯,再一村村地成群结伙,往罗王庙赶去。感谢这山里通了公路,有钱的都买了摩托车,那灯打开,跑到罗王庙山下也就十几分钟。送完家人之后,再往回开,从最远的地方开始,一趟趟地运人,都乡里乡亲的,也不是很生分。
天花缤纷如雨,不断落下,始终不绝,而天乐更是节节攀高,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悦耳。等到男人带着自家媳妇并一个邻居骑摩托赶到的时候,罗王庙的山脚下早已是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在往山上爬,感觉都没处下脚。他让自己媳妇和邻居下车,让他们赶紧上山,然后调头往回开。
时间过去大概两个小时,所有人都被接完了,男人都准备也去罗王庙的时候,突地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一个人,那就是三儿他娘,桂花婶子,老人家耳背,不知道有没有起来。他一想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能耽搁啥事。
天色越来越亮,几如白昼,但是这光明都限在这罗王庙附近山水中,在外面往这里看,一片乌漆嘛黑的,啥也没有。
男人将车停在村口,也不熄火,下来跑到了村东头一户破旧的瓦房跟前,“咣咣”砸门,边砸边喊,“桂花婶儿!桂花婶儿!”
“谁呀!”一个老婆婆的声音传来。
桂花婶儿果然没起,“是我!爱国啊!”
“哦!狗娃呀!”老婆婆慢慢走到门前,放下门栓,“狗娃啊,出啥事儿了吗?这天咋亮的这么快呢?”
“哎呀!出大事了,村里人都去罗王庙了,这么吵吵,您咋还睡着呢!”要是换个时候,他一定会让桂花婶儿叫他大名,但是这时候没时间磨叽了!
“罗王庙!”一听这三个字,桂花婶儿精头一下就上来了,“罗王庙出啥事了?三儿没事吧?”
“边走边说!”狗娃,不,大名叫爱国的男人,把老太婆往身上一背,将往村头放摩托的地方跑。等老婆婆上好车坐稳了,他一捏把手,就往罗王庙那个方向开去。
因为开车,老人家不禁风吹,他让桂花婶儿缩在自己后面,一边大声吼着来龙去脉,给老人家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桂花婶儿连忙在心里念叨,“罗王老爷保佑!罗王老爷保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开到半路上,男人老远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袍,黑发垂腰的人在路上慢慢走,以为是哪家脚力不行的女儿家,连忙在人跟前停下。
“女娃儿!是哪家的闺女?快上来,叔带你一程。”他人都没看清楚,就张嘴吼道,可能刚才跟桂花婶交谈习惯了,一下子没转过来。
“大叔,我可不是哪家的女娃儿!我是罗王山上的少年郎!”白衣着身,长发及腰的少年爽朗答道。
“那小伙儿你咋这样打扮?”爱国一头的不明所以。
“大叔,这叫时髦!”少年开口笑着回道,英气俊美的脸上似乎都发着光。
“别整这些没用的,赶紧上车,别磨叽了,搞不懂你们小年轻,穿得不知是什么!”男人被笑容晃花了眼,“这少年郎可真俊啊!这么出色的小伙儿,咋没有听说过呢?啧!真是魔怔了,咋琢磨起一个男娃的长相呢?”
他不知道,这是神明本身的超凡魅力,很少有凡物可以抵挡,怪不得他。很快,就到了罗王山下,这时候已经没有人了。天乐也渐渐轻了下去,任何人都知道时间不多了,偏偏他们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但是男人并没扔下不管,他背起老太太,招呼少年郎就往山上冲。说来也怪,以往要爬小半个小时的山路,竟然不知不觉地就上来了,少年郎更是脸不红气不喘,就跟没事儿似的。
但是男人犯愁了,这上是上来了,可人挨人人挤人的,上哪去找自家媳妇儿。少年郎笑着拍拍男人的肩膀:“大叔,我有办法,你跟着我来!”
他一边往里挤,一边高声喊着:“都让让,都让让,庙祝的老母在这,要见自己的儿子啊!都让让!”
旁边的人一瞧,果然是,连忙分开来。在这个神迹显现的时刻,庙祝的威严得到了空前的膨胀,相关的人自然也水涨船高了。
面前的人群分开了一条小缝,爱国连忙插进去,边走边摆头道谢,还得注意着背上的婶子,一段不长的路愣是让他满头大汗。
越往前去,人们的年纪越大,所以一个壮汉背着一个老太往前挤,不是没人没有意见,但是脱少年郎的福,愣是没人说啥,给他走到了罗王庙前的石坝子那里。
满眼都是人,但是都挤在门前的石阶下面,石阶上站着个瘦得跟电线杆子有得一拼的中年男人,年纪跟他差不多。狗娃,不,爱国看见三儿站在那里,赶忙把人背过去,庙祝一看自己老娘来了,连忙过来搭手,把人放在石阶上。庙祝一把拽住想回头找媳妇儿的男人,让他也站到了石阶上,一边压低声音说道:“祭神快开始了!不要乱跑,以免亵渎神灵!”
男人听他这么一句,连忙在石阶上站稳了,动也不敢动。
这时,天乐停了下来,天花也渐渐消失。人群中的讨论声和窃窃私语也都停了下来,只余下山风从庙宇间穿过的声音。
天光渐渐从四面往中央收缩,到最后只余下罗王山头是亮着的,十里八乡的,再次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诶?那少年郎呢?”男人心里一阵好奇,他刚才是跟在少年郎的后面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轰隆!轰隆!轰隆!”接连三声雷响。只闻雷声,不见闪电,很是奇怪。卡尔站在神庙中,抬头望去,只见天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百个筋肉虬结的天兵,这使劲擂着天鼓,几百架天鼓一起作声,听起来就跟雷声似的轰隆轰隆的。
三轮九响过后,天兵阵列分开,一辆车驾由长着翅膀的天马拉着行来,一个白须白衣白发,拎着一把白拂尘的老头儿从车驾上走下来,来到了天兵阵列的最前端。
“罗王!”白胡子老头站在云端,对着卡尔叫道。
“弟子在!”卡尔明白一些神道规矩,连忙弯腰行礼。
“罗王,天皇有旨!”白胡子老头儿再次说道。
卡尔连忙跪下,天皇是天地众生之父,必须得跪下,以示尊敬:“弟子罗王接天皇之旨。”
白胡子老头儿将拂尘一摆,一张宽约一丈,长过三丈的金色绢帛凌空展开,一个个紫色的大字飞舞着跳出布面,同时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在十里八乡,罗王信仰区域内响起。
“有神罗王,执掌神职,上体天心,下顺民意,不曾违背天规,亦不曾干涉人道,福佑一方水土,安生一方下民。今日功德圆满,擢其为天福星君,主掌下民阴德福报!”
“弟子拜谢天皇!”卡尔顿时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