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琳沁竟然在睡梦中听见了蝉叫,‘吱吱’的叫声并不见闹人,反倒有一种一叶知秋的感觉,终于觉得夏天似乎来了。
睁开眼睛入目的,依旧是那个淡红云锦秀的床帐,耳边果真有丝丝的蝉叫声,带着从窗缝中溜进来的凉风,似乎还带着一丝昨夜残留的雨水。
隐约有什么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琳沁走到窗边侧耳听了听,是春嫂带着下人风风火火忙碌的声音。
是在为中秋节礼做准备吧,兰儿应该也去帮忙了,不然这个时候该来催自己起床梳妆了。
正屋里柳氏正拉着李氏一块,检验一会要给凌武几位同僚府上送去的节礼。柳氏瞪着双眼左瞧瞧右看看,是越看越看不出个名堂来,总担心这礼节没做够,可又不能做多,当真是让柳氏无比烦躁。
“我说李姨娘你也帮着瞧瞧,这还差着什么,我这看来看去总觉得少了些。”柳氏摇着头将礼盒里的东西是拿出来又放进去的,这边这个盒子加一个元宝,那边那个盒子加一个银饼子的。
李氏正给柳氏捶着肩膀,听了一愣,手中的功夫不自觉就慢了下来,小心谨慎的回答道:“奴婢哪里懂这个。”
柳氏原本也没打算真的听李氏的主意,左不过是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注意,多一个说说话也好。“那你来尝尝春嫂做的这个月饼,味道可有不妥?”
李氏接过月饼小小的咬了一口,嚼不到三下便咽了下去。“奴婢觉得春嬷嬷做的月饼当真是好味道。”
柳氏皱着眉头,在李氏小心翼翼的接过月饼时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照着李氏这个性子就算不好她也不敢说出来。
看着李氏低眉顺眼的样子,柳氏这火气就莫名其妙的往上窜。“得了,就当我没问。”
“你也别在我这忙活了,你去厨房给王二家媳妇子搭个把手。”柳氏冲李氏挥了挥手,一跺脚将节礼的盒子封上,就这么着吧。
李氏小心翼翼的转身出了正屋,不禁松了一口气,瞧了瞧钰洁的屋子似乎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便冲身边的小丫鬟问道:“这个时辰了二姑娘还没起来么?”
“没呢,方才雀儿姐姐已经去看过了,二姑娘还睡着呢。”小丫鬟瘪了瘪嘴又说道:“李姨娘您安心好了,这长姑娘不也还睡着么。”说着还努着小嘴往琳沁的屋子指了指。
皱着眉瞪了小丫鬟一眼。“糊涂东西,长姑娘什么身份也是你能议论的。”口中虽然严厉,可是李氏性子软弱总是少了几分气势,小丫鬟吐了吐舌头也不怕她。
李氏想了想还是不能这样放任不管。“快,你赶快去伺候二姑娘起来梳洗,一会记得过来给夫人请安。”小丫鬟口中应道连忙往钰洁的厢房跑去。
李氏担忧的看着钰洁的房间,这孩子还是心思太过单纯。夫人和长姑娘不计较那是她们体谅大度,可是该守好的庶出的规矩万万不能不守。
小丫鬟轻手轻脚的打开钰洁的房门,里面传来钰洁规律的呼吸声,嘴角微微勾起心道‘二姑娘果然还在睡’。
小丫鬟回过头朝房外瞧了瞧,心下暗喜,那个雀儿看着老实巴交的,平日里却是守二姑娘守得紧,自己想拍个马屁都难以近身,李氏那里她又说不上什么话。
若是把二姑娘伺候的好了,二姑娘一高兴说不定别人也能喊我一声姐姐,想到这里小丫鬟捂着嘴心里偷着乐。“二姑娘,二姑娘。”小丫鬟小声的唤着,心中也有打算,长姑娘那里自己是凑不上去的,日后说不准还得指望二姑娘。
钰洁做了一个美梦,在梦里她回到了前世,回到了自己那个温暖的小窝,父母慈爱宠溺的微笑,兄弟姐妹之间的和睦真挚,虽然一切都笼罩在昏黄色的迷雾中。
钰洁知道自己在做梦,做一个永远没有一丝希望成真的梦,可她依旧希望能够多停留一会,哪怕只是听听妈妈温柔的叫着自己的小名。
泪水莫名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好像有人在叫我,钰洁猛地睁开眼睛冲着声音的方向欣喜的喊道:“妈?”
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慢慢的恢复视线,脑袋似乎还沉沉的。小丫鬟愣了愣,‘妈’是什么?“二姑娘是要找抹布?”
钰洁猛地掀开身上的被褥,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过了片刻仿佛才晃过神来,神色里似乎有些失落。“你是?”
小丫鬟拿着打好的热水放在梳妆架上。“奴婢紫云,是在李姨娘身边伺候的。”
“我记起的,你是紫云,可是姨娘有事寻我?”钰洁仔细的想了想,记得前些日子额娘托牙婆寻了许多签长契的丫鬟小斯,这个紫云便是那个时候额娘赐给姨娘的。
“李姨娘让奴婢替二姑娘梳洗,李姨娘还说二姑娘梳洗完要记得去给夫人请安。”紫云试了试脸盆里的水温。
“要奴婢说李姨娘就是太小心了,夫人也说了让二姑娘今日不必请安的,奴婢这也是心疼二姑娘要起这么早。”
说着紫云还瞄了瞄钰洁,早就听说二姑娘幼时就没养在李姨娘,想来感情应该是不深的。
一说到李姨娘钰洁就想到前世的母亲,相比之下李姨娘实在是太没有作为了,胆小懦弱不说,还时常在她面前提嫡庶尊卑,每每与自己亲近说的都是规矩实在让人厌烦。
“她自然是小心谨慎的,这些年不也都是这样么。”钰洁哼笑一声,心中不免埋怨李姨娘,自己懦弱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我也过得辛苦。
从前自己不更事,总不愿意亲近琳沁和柳氏,过得也和李氏一样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做错一件,现在看来倒是错了,相比之下琳沁和柳氏倒是比李氏大方的多。
“奴婢觉得,李姨娘应该也是关心姑娘才会这样。”紫云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不过要奴婢说,姑娘可一点都不比长姑娘差,反倒是姿色更加出众呢。”
紫云低着头将漱口的茶水递给钰洁,只要说得上话就不怕二姑娘不对自己上心。“奴婢给姑娘梳头吧,奴婢梳头的手艺可好了。”
钰洁将口中的漱口茶水吐了出来,皱着眉看了紫云一眼。“以后比长姐好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你若说了就是我说了,你明白么?”
紫云先是一愣随即吐了吐舌头又笑道:“是奴婢糊涂了。”
这时厢房外还是担心的李氏决定还是自己来看看,进门时正巧看到钰洁慢慢悠悠的坐在铜镜前打扮。
李氏在门口站了片刻,缓缓地屈身向钰洁行礼。“奴婢给二姑娘请安。”
相比较钰洁虽是庶出可却是正经的瓜尔佳氏的小姐,李氏不过是一个侍妾,给钰洁行礼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李氏这一下却是将钰洁吓了一跳,于情于理钰洁都不能让李氏给她行这个礼,而且这个礼谁都可以受,唯独她不能心安理得的受。
“姨娘你这是要干什么。”说着钰洁连忙上去扶李氏,扶到李氏时钰洁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
李氏被钰洁扶着也就不坚持的站了起来。“二姑娘错了规矩,起得迟不能给夫人请安,是奴婢的错。”李氏看着钰洁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从来没有过的坚定。
钰洁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氏。“姨娘。”
“紫云你出去。”李氏看了紫云一眼,这个丫头不能留在钰洁身边。
紫云看了看钰洁又看了看李氏,低身走了出去,这个李姨娘真是糊涂,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这样逼迫。
李氏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样,可是眼见着老爷仕途越走越稳,这个宅子里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夫人看着贤良大方,可是李氏非常清楚,这些不过是看着她们母女二人没什么威胁罢了。
目前在柳氏的眼里,李氏和钰洁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蚂蚁,对柳氏没有威胁还能衬托她的贤良。
可是若有一天这个蚂蚁真的威胁到了柳氏,或者说威胁到了琳沁日后,李氏不相信那个时候柳氏还会这样贤良淑德。
“二姑娘。”李氏看着钰洁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可是你要相信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实意希望你过得好的。”
钰洁嗤笑一声。“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你,在侯爵府时你对我冷冷淡淡的,不过是点头情分,出了京城反倒记起要做慈母来了?。”
“跟额娘请了恩典来与我亲热,可你我都清楚,哪一次你不是略坐坐就走了?从未见你真心关心过我,现在又何必来假装着为我好?”
李氏苦笑一声。“你若觉得我假便假吧,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有我的不得已,我有我不能说的话,但是你要相信,我是你亲娘,我不会害你。”
“夫人眼下看着善待你我,不过是要成全她的贤明,侯爵府就是一把刀,日日悬在夫人的头上,你我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钰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你是真心为了我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觉得现在做这些晚了点么?”
“有时候我反倒觉得,就算是做了别人的棋子,那也好过做你的女儿。”
钰洁想到梦中再也见不到的母亲,再看看眼前这个自己名义上,却这么多年都对自己貌合神离的母亲,心中就涌出无线的酸楚。
古人都说笑贫不笑娼,哪怕为人鱼肉做人棋子,也好过默默无闻,在孤寂中悲凉的死去,哪怕被人当枪使,她也并非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