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一阵阵哀乐从喇叭里传来，让整个小村庄里都沉浸在一片压抑的情绪中。
二狗子骨碌一下爬起来，双手眼睛，就像一片蒙了灰的镜子被擦拭得干净，又精神焕发了。
看着还软绵绵半死不活的阿林，他嘴巴一嘟：“城里人就是骄情！”
“你睡吧，我帮忙去了。”他把鞋子往脚上一扣，“咚咚咚……”就跑出去了。
昨晚睡觉没有拉上窗帘，外面已经一片光亮了，没有阳光，一阵阵风吹得玻璃在“当当当……”地响，外面黑乎乎的树影在左右不停地摆动着。
“你也要起来了，去吃点早餐。”父亲走到房间，有些不开心地叫着：“等会儿10多就要出殡了。”
“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下雨，这鬼天气。”父亲边嘴巴里唠叨着边走出去了。
在一阵阵低沉的哀乐和哭声中，仿佛乌云更快的凝结在上空，那风也吹得有些狰狞起来，
阿林匆匆吃完早饭，母亲给了他一块白布：“等会儿出殡时，你也跟人群一起去，送堂爷爷夫妇上山。”
很多人都排在了灵堂前，漫长的祭拜仪式好像无休无止，直到一阵鞭炮“叭叭叭……”响起，各种铳鸣放的炮齐鸣，才看到堂爷爷的儿子，孙子胜仁抱着两个人的遗像出来，后面依次抬了两具漆得深红的棺木，伴着堂爷爷家属和亲戚抢天呼地的哭声，出殡正式开始了，很多人都站在两排静静地看着，很多女人都不停地抹着眼角的泪水，直到棺木过去，两排的人才慢慢地收拢，排成长长的一个队伍跟随在外面。
天不时地飘起雨来，有时夹杂在风里狠狠地向人群洒了一把，然后就消失了。
出殡队伍沿路缓慢地行进着，沿路人家早早地准备了鞭炮，看见队伍来了，就燃放起来，堂爷爷的儿子就要前去跪谢，一路上就这样不停地跪着过去……
阿林跟随在队伍里，这种场景让他想起迎接族谱的那个光景，只是那时的堂爷爷意气风发，他还清晰地记得堂爷爷挺直着腰，一脸虔诚地坐在农用车里样子，但现在，他直挺挺冰凉地躺在了棺木里……
围了村子走了一大圈，最后回到堂爷爷原来居住房子附近的后山前，那里早已抬来了一户纸糊的小洋楼放在一堆茅草上，里面有佣人、有冰箱、有庭院……一应俱全。
棺木被抬上山，二狗子等人麻利地在纸糊的屋子上在喷洒煤油，随着一把火的点燃，整个纸糊的屋子顿时雄雄燃烧起来，二狗子麻利地拿了一根长长的木棍，支撑着这个纸糊的屋子不让倒。
堂爷爷的家属等人都跪在了宽大的草坪地里，哭得感天动地，让阿林等一大批人再一次眼泪涌了上来……
“好了，送堂爷爷夫妻上山了。”母亲红肿着脸，过来把阿林罩在头上的白布扯了下来，这时阿林比母亲高了半个头了，阿林依稀地看到母亲头上那一缕缕白发。
“我们还要去堂爷爷儿子家吗？”
“傻孩子，这种事是不走回头路的。”
尊敬堂爷爷是一回事，对死亡的恐惧和敬畏又是另外一回事。
外面一片安静，阿林远远地看到堂爷爷儿子家那些摆在院子的蓬子、灶台在拆掉，桌子、碗、筷等被农用车拉走，有很多人拿着扫把开始扫地……
这时候的阴沉沉的天好像才反应过来，“哗哗哗……”下起了一阵黄豆般的大雨。
“真好，要是刚才天殡时下雨，那多麻烦。”母亲好像恢复了平静，沏了一杯热茶给父亲和阿林，然后坐在门口，看着这越下越大的倾盆大雨有些发呆。
“人啊，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想想堂爷爷夫妇，以前这么鲜活的一个人，现在就两口子躺在冰冷的山上去了。”父亲点燃一根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一转眼，我们也都快60多了，泥土都快埋到脖子上了。”母亲瞄了一眼阿林，苦笑了一下。
“你们都胡说些什么啊，活得好好的，尽说些丧气话。”阿林打断了她的话。
“阿林，父母的能力也只能送你念完大学，以后的造化就看你自己了，好好混，早点买房娶媳妇，父母还想早点抱孙子，跟你过几年好日子。”
这句话好像正戳中了阿林的痛处，他与一个跟自己同时毕业的同事同时上班，有一天晚上，同事硬拉了阿林去吃饭。
原以为是去吃夜排挡，但当踏进这富丽堂煌的酒店，那红彤彤的地毯都印得阿林的皮鞋有些脏，自己头脑一片空白，任由穿着旗袍高挑靓丽的服务员指引着走进包厢，一个秃着头，满脸富态的男人正坐在里面。
“儿子，你这上班的地方感觉行吗？”
“还行吧。”同事一脸不屑地说着。
“你确定了，那明天我就帮你把房子买了，然后自己去选一辆车，以后也好代个步。”
阿林静静地坐在边上吃着，默默地看着他们父子之间边吃着饭，边聊着天，内心却在翻江倒海：这一切多么不可思议，简直就是像听天书一样。以自己现在的工资，100年不吃不喝，都达不到他现在这个生活水平。同一起跑线，他却站在了自己需要奋斗一生才有可能达到的线上，这让他不得不有些羡慕、忌妒、恨。
或许自己的父母一直以为把自己含莘茹苦培养到大学毕业，就是功德圆满了，但其实自己踏上这个社会，才深深地感觉到，其实这一切，才算是真正的开始！
阿林抬头看着父母写满幸福和期待的脸，他突然又想起堂爷爷曾经坐在他家屋子的苦莲子树下，望着正堂前挂着毛主席的画像，不无声情并茂地说：“问舍求钱本无大志，掀天翻地方为奇才啊。”
阿林朝父母灿烂地点头笑着，因为除了屈服于命运外，还有一种坚强的信仰和激情在他的内心燃烧着：自己会有真正的能力和实力让父母过上幸福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