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皆是丽日高悬、碧空如镜,冰雪飒然融碎,六百里十绝山,峰峦叠嶂,白雪含翠,江山如画。十绝山擎日峰、风云峰、望月峰三座巨峰并肩耸峙,直入云霄、霞蒸雾绕。一道消瘦身影越过莽雪丛林,行走在风云峰后山蜿蜒小道上,布履踏在还未消融的冰屑上,飒然作响。
“白天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唤,“你真让我好找啊……”
白天颐并不回首,自顾低头前行,山风淆乱,吹起他蓬松乱发,憔悴面容更显冰冷坚毅。身后少女娇喘连连,低声道:“你又去了你爹娘的坟前了……你伤势初愈,不易到处走动。”
“丧家之犬,草芥之身,何劳挂念!”白天颐回首满面漠然。
“唉,你何必如此自暴自弃呢?”少女玉容一展,笑靥宛如暖阳,“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即使做一个凡人,也不是如此的失魂落魄,也可以潇洒一生,快活一世!”
“我要报仇!”白天颐会凌绝顶,引吭狂吼,义愤填膺“我不做一个任人宰割的懦夫!”万丈危崖,空谷回响。
“你父亲之所以弥留之际震断你的经脉,就是要你平安的活着,不再如他一般,四海漂泊,搏杀一生,到头还是亡命天涯,一无所有。这或许是他们在天之灵最大期望……”
白天颐不禁热泪两行,横流双颊,他怎能忘掉那万夫横眉、千夫横剑,将他一家赶尽杀绝的情景,即便他愿做一个老死山林的乡野村夫,真的平安、快乐、幸福吗?这会如同梦靥如影随形,折磨他一生一世地痛苦。
白天颐撕扯着自己蓬乱的鬓发,压抑着无限的绝望和痛苦,英俊的面容沧桑浮现:“难道竟没有一丝希望了吗……”
少女螓首微摇,不忍之色难掩,安慰口吻道:“或许你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绝地……”
“你是说我还有救,还能重续经脉,重获武者之身?”从绝望中挣脱的白天颐,惊喜的狂热灼烧的得双颊赤红,双目急切而渴求地盯着眼前这亭亭玉立的少女。
少女琴煊欲言又止,轻叹一声道:“世间万物生生相克,亦生生相息,只要有一粒九转还魂丹,震断的经脉便可重获生机!”
九转还魂丹!白天颐顿时身体僵硬住了,九转还魂丹可不是世间凡物,当年母亲为魔兽所伤,回天乏术之际父亲就是盗得本门一粒九转还魂丹,因此被逐出师门,从此结下这不解孽缘……
“九转还魂丹有枯骨生肌、还魂续命之功,千金易得,一丹难求。”琴煊又脱口道。
白天颐胸中五味杂陈,垂头丧气地道:“这等希望与绝望又相差几何?我一介浮萍之身,何处寻得这等宝物!”
琴煊见此,怜悯顿生,思虑片刻方道:“或许我爹爹有些办法……”
白天颐闻听此言,扑腾一声单膝着地,跪在琴煊面前,亢声道:“姐姐若能帮我重续经脉,天颐这条性命便是姐姐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琴煊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愕之余不免气恼地道:“你这人,真是没骨气,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随意向人卑躬屈膝?听完我的话再下跪也为时未晚!”
“大仇在身,别无选择!”白天颐正色镪然而道。
“你先起来说话!”少女嗔怒道,“我爹爹他只是十绝门掌门的排名第三的亲传弟子,并非无所不能,我现在力所能及的,只能求爹爹收你为徒……”
白天颐闻言豁然起身,面色如铁:“我死也不加入十绝门!”
少女玉容如冰,冷笑道:“凭你一己之力这辈子想重续经脉,只能是痴人说梦,你若加入十绝门,依仗的是一个门派之力,两者利弊,你自思量吧!”言讫,裙裾飞扬,转身而去。
白天颐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对了,魏通古掌门想要见你,正在通灵殿等着呢!”琴煊走出几步,又回眸而道。
……
“掌门传你,进去吧!”白天颐顺着那慵懒而傲慢的声音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年,气宇轩昂,手持长剑,立于殿阶之上,一身傲气,正鄙夷地冷瞟白天颐一眼。
白天颐不以为然,步履铿锵,迈进通灵殿议事大厅。见魏通古高居玄座,其余衮衮诸公在大厅两侧泰然安坐,白天颐亦不行礼,只是傲然而立,眸子直视高高在上的魏通古,毫无畏惧之色。
“天颐,见了掌门,还不快快行礼!”身后江浚声虽是柔和,却蕴含无可置疑的威严。
“魏掌门乃十绝门之掌门,我非十绝门之人,何须见礼?”白天颐嘴角竟然溢出一丝讥讽冷笑。
“放肆!”石磐衣袖陡然狂鼓,怒目呵斥。
“跪下!”透着凌厉的威压之声从排名第五的掌门亲传弟子史鋆口中迸出。
“男儿膝下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中跪仁义礼智信,大德大恩之尊,魏掌门见死不救,何德何能让在下为之一跪?”
“小儿无知,此处岂是尔撒泼呈狂之地!”首座长老田步文掌中灵力隐现,须眉横斜,正欲出手教训如此狂徒。却听高坐厅中的魏通古朗声大笑,抚掌而道:“好,很好!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竖子!真是与你那怙恶不悛的爹有过之而无不及,倒有些傲骨。”
魏通古见眼前这只有十二岁的少年,傲气如霜,对刚才的忤逆无礼视而不见,手抚长须微微一笑道:“若不是我最后接下戴暮白的那致命一掌,你早已灰飞烟灭了!”
“那道要感谢魏掌门救命之恩了……”白天颐轻蔑冷笑道,他怎能忘记当日父母惨死当场、十绝门上下幸灾乐祸的情形。厅中众人早已气的怒目圆睁,若不是魏通古压着,早已发作,出手让眼前这狂徒体无完肤。
“白天颐”,魏通古从玄座上悠然而起,步下玄阶,忽然面温和地起来,“非我魏通古见死不救,只是身为十绝门掌门,门内万余弟子系于一身,倘若我一旦出手,便引来灭门之灾,各宗权衡利害,你可明白?”
白天颐只在心中骂了一声老奸巨猾,沉默不语。
“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恢复的如何?”话音刚落,白天颐只觉一只苍劲大手,坚如铁石般扼住自己手腕,一股冰寒的灵力顺着臂膀瞬间弥漫整个身体,不禁一个寒颤,奋力挣扎,却只是蚍蜉撼树,只得愤愤地怒目而视着魏通古。
数息之后,魏通古眉头紧蹙地松开白天颐,满面失望之色,低声道:“果然全身经脉俱断,可惜,可惜……”
白天颐揉着隐隐生痛的手腕,看着魏通古诡异之态,似乎并不相信自己全身经脉齐一般,不知这老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你父母双亡,弟弟又被人掳走,已是孑然一身,世上再无亲人,不知你今后如何打算?”倏尔,魏通古竟然面色和蔼可亲的问道。
“一个废人,还能有何奢求?做一个老死人间的乡野村夫而已。”白天颐冷冷而道。
“若无去处,不如留在我十绝门,可保你一生平安,衣食无忧!”魏通古依然温和地道。
“就是暴尸荒野,我也决然不会留在十绝门!”白天颐脱口而出。
“小子,你休得口出狂言!”首座弟子石磐早已忍无可忍地怒道。
魏通古却一笑置之,继续道:“难道你不想报父母之仇了吗?”此言一出,魏通古见白天颐稚嫩面庞为之动容,不禁在心中冷笑,又循循善诱地说道,“若能修复你全身经脉,便能习得上层武学,莫说报父母之仇,即便要纵横武修界、傲立群雄,也并非痴人说梦。”
“你真的能修复我的经脉……”白天颐目露精光,颤声问道。
“只要你留在十绝门,便有机缘让你经脉恢复如初。这是你唯一的选择,离开十绝门,自身难保,莫说报仇了……”魏通古见白天颐已然怦然心动,又故作高深、推波助澜地说道。
白天颐深知眼前这个老谋深算的老怪绝非善类,从他那故作玄虚的神态和讳莫如深的语气之中白天颐隐隐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自己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究竟让他一介掌门有何所图?
罢了,不如姑且一试,纵然中那老贼奸计,自己孑然一身,身无长物,横竖也就一死而已,为了报仇,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容我思量之后,再做定夺。”死都不怕,还害怕你老贼算计不成?白天颐心中冷笑。
众人散去,只留下江浚一人拱手而立,魏通古陡然凛然地骂道:“真是个无知狂妄孽畜……”
“师傅,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孽子?”江浚转动着黑色眼珠问道。
“看住这小子,他身上一定隐藏着秘密,别让他离开十绝门半步,”魏通古手捋白须,沉声道:“观其脉象分明是经脉齐断,不过血气却流走畅通,丝毫不乱,定然是白青云临死前做的手脚,妄想想一叶障目,混淆视听。”
“师傅放心,那小子已是囊中之物,逃不掉的!”江浚面色阴冷地道。
翌日,一个消息快如疾风传遍十绝门上下——掌门座下第二亲传弟子江浚破例将白天颐收归为亲传弟子!
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让所有人惊叹唏嘘不已,更让成千上万的记名弟子、外门弟子心生嫉妒,甚至愤怒不已,他白天颐一个经脉俱断、无法习武的叛逆之子,何德何能居然一步登天?十绝门内无数弟子百倍努力、历经艰辛梦寐以求的就是能进入内门成为长老们的亲传弟子,这样在武修一途才能前途坦荡、福泽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