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思思，”齐葵问她，“那个苏远是不是晚上来找你的？”
“嗯，也许是吧。”
也许是来羞辱她一番的吧。
同是女人，齐葵隐约猜到些什么，“你怕他和张迅打起来？”
陈思敏看了她一眼，没有承让也没用否认。
齐葵想了一会，这其中的关系太过复杂，还是别想了。
夜深了，齐葵按下灯源开关，屋内一片漆黑，陈思敏和衣躺在床上，静谧的夜中开始漫发着淡淡酒气，她嗅了嗅，赶紧到浴室冲个澡换上睡衣，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突然觉得有些厌恶自己，厌恶现在的生活也厌恶从前的不羁。
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自己的暗示？
睡了一夜披头散发地起来，陈思敏连忙梳洗完毕和齐葵来到幼儿园，小朋友有的憨态可掬，有的机灵可爱，心情悄然多云转晴。上完课，午餐和齐葵回出租屋吃了几块饼干配着凉白开就当混过去了。这样解决温饱下午自然是饿得咕咕叫，好不容易下了课，小朋友陆陆续续都走了，她在教室里整理桌子和卫生。
此时教室里还有两三个小朋友趴在桌子上等家长来接，她是老师，一定要等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了才能离开学校，这不只是学校要求的，也是她对自己学生的责任心。
做好教室的卫生，她抬头，只有一个小女孩还在，这是一个叫卢静雯的小姑娘，5岁了，平时就如她的名字一样文静，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画画，算是个稍稍内向的小姑娘吧。
“思思，你还不走吗？”齐葵在门边探出头，“我好饿了。”
“雯雯的家长还没来接她，”陈思敏解释，“我不能走。”
“好吧，”齐葵走到安静画画的小孩面前，温柔地问她，“雯雯，你的家长什么时候来啊？”
小姑娘看着她，涨红了脸，“我……我……我妈妈说舅舅来接我。”
“哈哈，好可爱！”齐葵看她这么萌，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雯雯撅了撅嘴，“哇”一声哭了。
陈思敏慌了，绕是她当幼儿园老师当了这么久，看到小孩子哭还是会惊慌失措，两个人连忙抓起身边的小玩具哄着小姑娘。
“你们怎么把她弄哭了。”
陈思敏正哄着雯雯，突然听到身后有个阴沉的声音，吓了一跳，堪堪看清声音的主人，又吓了一跳。
苏远阴沉着脸站在她的身后。
雯雯一看到苏远，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抓着他的裤脚，一脸委屈。
“陈老师，”他这样称呼她，“请你解释下雯雯为什么哭了？”
陈思敏看着苏远，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也罢，她也摆出一脸委屈相。
“舅舅，”雯雯怯怯地看着苏远，“不是陈老师弄哭我的。”
苏远利剑一般的目光灼灼逼人地在齐葵身上落下。
齐葵讪讪一笑，无辜地摊手，“我……呵呵呵……我只是摸了一下雯雯的头……呵呵呵……”
苏远看向雯雯，“是这样吗？”
雯雯小小声应了声“是”。
苏远的脸色才放松下来，文雅有礼地道歉，“是我错了。不好意思，雯雯比较害羞，从小不熟悉的人摸她的头，她都会哭，”接着语气一变，“但小孩的头也不能随便摸，总之，还是我错怪两位了。”
陈思敏默默地想。这人现在怎么道个歉跟想吵架似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齐葵干笑几声，“不碍事……”
苏远“嗯”了一声，蹲下对小姑娘说：“雯雯，今晚你先和舅舅去吃饭，待会舅舅送你回家。”
雯雯乖巧地点点小脑袋“哦”。
牵了雯雯的手，苏远又邀请她们，“两位老师，平常雯雯多蒙照顾了，一起去吃个饭吧。”
齐葵赶紧拒绝。怎么可以！这人这么可怕，就算肚子再饿也不能答应啊！
见齐葵飞快地道了声拜拜就消失在楼梯口，陈思敏也心虚了，学着齐葵一样拒绝，拔腿就跑，冷不防手臂被一股大力抓住，硬生生给她揪回来。
“陈思敏，别想跑，”苏远又是那副阴测测的口吻，待牢牢抓住她的手，又换了另一副绅士的语气，“陈老师，我没有带小孩子吃饭的习惯，你应该很了解怎么哄他们吃饭，所以，可否赏脸？”
她能说不吗？陈思敏欲哭无泪，她忍不住想问“你不是有女朋友吗？她也可以哄小孩子吃饭的。”可是一对上苏远那深邃的瞳孔，莫名奇妙把话咽了下去。
“既然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雯雯，”苏远笑得温文儒雅，“拉着陈老师的手，我们一起去吃饭了。”
小姑娘很迷茫地看看他，又看看她，显然懵了，但还是一手抓着舅舅，一手拉着陈老师。
他们在玩什么？过家家吗？
小雯雯地脑袋里莫名出现许多奇怪而又温馨的画面。
晚餐定在一家西餐厅，轻缓的音乐托着温柔的气息送到来用餐的每一对情侣。扑鼻的香味闻着就让陈思敏肚子里的馋虫一阵荡漾。苏远给雯雯点了份儿童牛排，然后将菜单推到陈思敏面前，陈思敏迫不及待地翻开菜单。
苏远却和服务生说，“给她来一个火焰牛排，9分熟然后给她加黑胡椒加红酒加辣椒汁。”
陈思敏悻悻地合上菜单，你都说了，我还点什么，最可气的是苏远居然还一本正经地问她，“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好！当然好了！
见陈思敏跨着脸点头，苏远暗暗发笑，面上却一直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给我来个沙朗牛排，7分熟，番茄汁。”
服务员微微躬身退下。
他们坐的是个三人桌，苏远让雯雯站起来，自己把雯雯的椅子往陈思敏身边挪了挪，再让雯雯坐下，并细细嘱咐，“雯雯，你要是有不爱吃的就夹给陈老师，”然后又对陈思敏说，“好好帮我喂她吃饭。”
陈思敏脸红了红，怎么，怎么感觉像是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的场景。特别是雯雯还贴在她身边坐着，就像，就像她带着女儿。
“你们要喝些什么？”
她看向雯雯，“雯雯，你要喝什么？”
小姑娘甜甜地说，“牛奶。”
“那我要橙汁。”
“哦，知道了，你们在这坐着。”苏远起身去取饮料。
陈思敏赶紧问雯雯，“雯雯，你舅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小雯雯咬咬手指，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不得不详细地扩展语句，“老师的意思是说，雯雯舅舅平常是不是都这么温柔，体贴？”他今天展露的温柔让她眩目，明明那天他没来咖啡厅，还说出那样碎心的话语，不是说好分道扬镳的吗，为什么昨天到她家楼下等着，又为什么逼她共进晚餐，这一切的一切，有种让她感到浮生若梦般的错觉。
难道他还爱着她？陈思敏摇摇头，不可能，他一向是理智的。
没有人不怕疼。
“舅舅是个很温柔的人吧，他很宠我和姐姐，每次来家里都给我们带很多书还有玩具，还有吃的，只不过，”雯雯嘟着嘴，“吃的都让妈妈和爸爸没收了。”
陈思敏失笑，“他都不陪你们玩吗？”
“很少。”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舅舅有带女朋友去你家玩吗？”
“女朋友是什么？”
苏远取饮料回来，恰好听到这一句，复杂地看了一眼一大一小两个女生，状似随意地问，“你们聊什么呢？”
雯雯很听话地回答，“陈老师问我……”
陈思敏连忙“嘘”了一声，和雯雯附耳说了什么，雯雯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哦”。
苏远更是好奇，将饮料放在她们面前，又问了一遍，“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雯雯捂着嘴摇摇头。
陈思敏得意地朝苏远笑笑。眼神中透露出：你别忘了，她是我的学生。
皱了皱眉，苏远淡然一笑，“雯雯？”
小姑娘很可爱地笑笑。
“如果你不告诉舅舅，舅舅就把你的小海马拿走了。”
“啊？”雯雯小脸惨白。
苏远得意地朝陈思敏笑笑。眼神中透露出：你别忘了，她是我的外甥女。
没想到雯雯居然坚决地摇摇头，“不行，这是我和陈老师的小秘密，”末了，还振振有词地教育苏远，“陈老师说小朋友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坐到！雯雯做到了。”
苏远哑然。陈思敏乐不可支捧腹大笑。
他能说雯雯错了吗？不能！那就好好吃瘪吧！
陈思敏端起杯子美美地喝了一口，却觉得味道不对，发现是牛奶，以为和雯雯拿错杯子了，可这杯确实是摆在她面前的，再看向雯雯的杯子，也是牛奶。
苏远深色自若地又去取了一杯饮料，淡淡开口，“小孩子少喝点碳酸饮料。喝牛奶才能长得快。”
雯雯以为是和她说话，配合地答应一声。
“我又不是小孩子！”陈思敏恶狠狠地瞪着苏远。但苏远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对上她要生吞他的眼神，苏远终于有所反应，“不是吗？不好意思，请你站起来和我讲话。”
“你！”
服务生正好这时上了餐，先是儿童套餐，然后是火焰牛排，苏远细心地替雯雯将煎蛋翻个面，又要帮忙她，陈思敏冷哼一声，兀自举起餐纸挡住火焰牛排因点上火向上迸发的烈火，倒是苏远被烈火喷了个正着。
服务生连忙道歉，苏远咳着摆摆手说不用，即让服务生下去了。
活该！陈思敏喜滋滋地将煎蛋翻个面，心想着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吃完饭，苏远去地下车库开车，陈思敏牵着雯雯故意落在后头。
“雯雯，你有见过你舅舅带女生去你家吗?”
“有啊。”
陈思敏暗暗打听，“那女生是一头长发吗？比你舅舅矮一点？”
雯雯想了想，点头。
她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那她对你们好吗？”
雯雯毫不犹豫地点头，还一脸神秘地要她低下头，悄悄告诉她，“小麦姐姐来的几次都给我们悄悄带了糖，装在她的包包里，然后和我们玩的时候偷偷给我们，陈老师这件事你不能告诉舅舅他们哦。这是我们的小秘密，拉钩钩。”
陈思敏的眼光一黯，她在期待什么呢？期待麦菲对他们不好，自己就可以趁虚而入了？说到底，主动离开的人是她，她早已没有什么资格再要求了。也好，有一个人能够对他好，自己应该高兴的。
小姑娘叫了她一声，明显是拉钩钩等得久了。
陈思敏赶紧蹲下来和她拉个钩钩。
苏远开车到一个小区，到一座楼前，早有一对夫妇焦急地等在那，陈思敏透过窗外看，男的高大，女的娇弱，她想下车，苏远摇摇头，示意她呆在车上，自己解了车锁，带着雯雯下车了。
将有些困意的雯雯交给姐姐姐夫，寒暄几句，苏远目送他们上楼，自己又回到车上。
她看着窗外，突然说：“昨天，我给你的暗示你听懂了吗？”
苏远淡然注视着后方，倒车缓缓开出小区，“听懂了。”
“我真的不想你再为我受伤了，”陈思敏鼻子一抽，几欲泪流，强忍着不看他，使劲逼着自己盯着窗外，“陈勋都和我们说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苏远的声音低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们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那就好，”她鼻子越来越酸，要努力高昂着头才能忍住泪水，她想把注意力分散在窗外的车水马龙上，却发现窗户上的玻璃印出苏远的倒影，萧索，落寞，突然就忍不住了，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掉在手上，冰冰凉的，“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了，雯雯说她对你很好，对你的家人也很好，好好珍惜吧。”
苏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陈思敏很久都没听到他开口说话，遇到红灯，苏远将车停下。
她还是那么固执地盯着窗外，苏远把手覆在她的手上，才触及皮肤，她就闪电般地缩回手。
“你别碰我！我是个坏女人！苏远，她那么好你干嘛不好好陪着她啊！你为什么一定要突然出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啊！”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
苏远垂眸，萧默良久，车在路上，人在心上，心落何方。车速很快，路灯一盏盏像扭曲了一般倒下，陈思敏似乎在路灯的间距间听到他低低说了声：“好。”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会像那时候一样，答应你的每一个无理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