磈寻篇(6)
从蠃母山出来之后,我便回到了长留山,磈寻仍旧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木兰树下抚琴。纵使我已经知道了她失心的真相,却仍无法去责怪她,因为情这种东西,本就不受自己控制,就像我一样,即使几千年前就知道她喜欢的人是陆吾,但仍没有办法放手。至于陆吾想要知道的白扶身世,我却不会告诉他,很多事情只有隐瞒才是最好的选择。
“去哪里了?”磈寻站起来,走向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中仍然不含任何情感。
“随意出去走走。”我笑着走向她,握住她的手,或许这样能给她些许温暖。
“少昊,我想去一个地方。”
“好。”
她执意要一人前去,我怕她出什么意外,便只能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却没想到她会去引凤台。引凤台承载了很多故事,白扶初见凤凰是在引凤台,而我也是在这里看着陆吾下凡历劫的,或许这里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情,那磈寻又是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她站在那里发呆,不多时,有一个人影停在她的身后,是陆吾,除却陆吾下凡历劫她跟在陆吾身边外,自从陆吾游历之时带回白扶后,她与陆吾大约也已有几千年未见了。
“一千多年前,你苦心教导几千年的白扶在此登仙,遇见了凤凰仙子,也对凤凰仙子一见倾心。”磈寻似是感觉到陆吾的到来,淡淡开口,但仍是面朝着引凤台外的浮云,没有回头。陆吾听到磈寻的话,并没有开口,他只是看着磈寻的背影,像是在看一件自己失去很久的东西。
“可师父你也许不知道,当日在引凤台向白扶呈上宫服和玉珏的人并不是凤凰仙子。”
听到这句话,我胸口猛地一紧,只因钦原出逃、寒城万人性命尽丧、陆吾被贬下界历劫这种种祸事皆是因白扶在引凤台对凤凰仙子一见钟情而起。当日,白扶见到的人不是我长留山的凤凰仙子,那又会是谁。
闻言,陆吾却没有我这样大的反应,只是微微抬眸,不解地看着磈寻。
“当日,我听闻师父你的新徒登仙,便幻化成凤凰仙子的模样想去看看我这师弟究竟是何方神圣,却不料误佩了带有定情香的香囊,这才让白扶初登仙位便对凤凰仙子动了情。”磈寻转过身来,走向陆吾,侧头朝陆吾笑了笑,只是那笑,带了些许邪魅的意味。
看着磈寻此时的模样,我想我担心的事情一直都存在着。正如我在彼岸湖幻境中看到的,几千多年前,磈寻灭了洪荒古兽孰湖,并吸收了孰湖的内丹,但是孰湖的邪念也依然存在在内丹中,平常的小仙虽然吸收了内丹功力大增,但却无法驱除孰湖的邪念,尤其对于失了心的磈寻而言。这几千年来,她或许在尽自己所能控制这些邪念,可是她自己的阴暗面也会不自觉的显露出来。包括,故意佩了带有定情香的香囊幻化成凤凰去见白扶。在我从小华山回来后的那几千年,我便去了东海神壑教导颛顼,并没有发现太大的异常,但在我后来回长留接触她的时候,才隐隐探出她身上的妖气。可我只是站在远处,想看看陆吾究竟是何反应。
“为什么?”陆吾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太多,只是抬头看着磈寻,眼中并没有丝毫的恨意,虽然他的几百年历劫皆是因为磈寻的出手。
“因为。”磈寻看起来有些失神,但仍然高傲地抬着头,不屑地笑了笑,“嫉妒,师父对白扶好的令徒儿嫉妒。”
陆吾皱眉端详着磈寻,靠近她,一字一句道:“阿寻,你到底怎么了?”
磈寻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空洞,可是只这一瞬的失神,就足以让陆吾看出磈寻的异常,他紧紧地握住磈寻的手臂,冷声质问:“那天遇到孰湖之后,你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磈寻此时的无神和犹豫,却害怕她会控制不住孰湖的邪念,更害怕掌管天界九域一向刚正不阿的陆吾会察觉出磈寻的异常,却不会对磈寻手下留情。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地,我快步走过去,拉过磈寻,笑道:“陆吾,磈寻虽说是你的徒弟,可她也即将是我的妻子,你着实没有必要这么严厉不是?”
“妻子?”陆吾冷冷地抬眸,扫了磈寻一眼,“阿寻要成亲,怎么不告诉师父?”
“陆吾你一向对白扶关心地紧,哪里还记得磈寻这个徒弟?”我扶住磈寻的肩膀,“等我和磈寻成亲,希望陆吾你能来喝杯喜酒。”
“好。”陆吾轻声应道,便快步走开,没有回头,白袍的衣袖如同带了风一般,飞扬着,一如他平日站在无幻宫外无欲清冷的模样。
“你听到了,白扶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就算是这样,你也依然要和我成亲吗?”待陆吾走远后,磈寻推开我的手,和我对视着,眼睛依然是漠然。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等一切回来便好了。”我尽我所能扯出一个微笑,拂去她肩上落的丹树叶子。
我不明白我与陆吾相比到底差在哪里,若说他是从天界初立之时便存在的上神,我也算的是一个修为不浅的帝君,若说曾经他对磈寻甚好,可是在他离开磈寻的几千年里,我已尽我所能给磈寻一切想要的东西。可是,我却始终没有让磈寻回心转意。这对我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挫败感。我更不明白在磈寻离开昆仑山后,陆吾对磈寻的态度为什么会有那样大的改变,若说磈寻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陆吾却又得不到而逃避,那陆吾呢,又是在逃避什么?
我不愿意去想,因为这几千年来着实发生了太多事情。
几日后,我去了无幻宫陪陆吾下棋,他没有提那日在引凤台发生的事情,我也没有提,我们只是像平常那样摆弄棋局,只是这一局却杀的难舍难分,几个时辰也没有分出胜负来。我想若不是黄河水神冰夷带着青丘的辛老爹来找陆吾,这个棋局可能还要僵持许久。一见到我二人,那辛老爹竟是先朝着我冲过来,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一把幻化出的权杖便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们青丘一族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死我女儿辛夷?”辛老爹手里握着那把权杖,悲愤已溢于言表,我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
“辛老爹,你是不是认错了?杀死辛夷的凶手怎么会是少昊?”冰夷慌忙过来拉住辛老爹,劝说道。
“我绝不可能认错,就是他,在我面前剜去了辛夷的心。我们青丘狐虽为神兽,可终究不是神,没有了心,便必死无疑。我今日要剜了你的心给我女儿报仇。”这一番言论声泪俱下,听起来我似乎确实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竟剜去了灵兽的心。可是,我却问心无愧,只是拿起一枚棋子,抬头看着对面静心观察棋局的陆吾,轻笑道:“陆吾,我在这里太久,怕磈寻会担心,不如劳烦你爱徒白扶将她接来。”
陆吾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叫白扶进来,在白扶耳边说了什么,白扶便快速离开了。而陆吾将手中的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丝毫不顾一旁的辛老爹。
辛老爹格在我肩上的权杖力度又大了些,怒气也更盛了几分,只是话却不是对我说的:“陆吾,我女儿对你一往情深,你不领情就罢了,此番竟还如此包庇这个凶手。”
“不过一只青丘狐罢了。”陆吾专心地看着棋局,却轻声说出一句极其无情的话语。
“陆吾!”大抵是冰夷着实看不下去陆吾这般冷漠无情的模样,也朝着陆吾大喝一声。
我侧头看了看辛老爹此时青筋暴起的模样,摇头笑了笑,伸手推开了他的权杖,灵力聚于掌心,一颗七窍玲珑心便凭空浮在我手掌上方:“辛老爹,你女儿确实是我杀的,但我却想问你,你女儿怎么会有神仙的七窍玲珑心?”
见辛老爹哑然的模样,我放下手里那枚棋子,站起来漠然看着他:“几千年前,你女儿辛夷被狼妖剜去了心,你是如何救了你女儿性命,这颗心又是从何而来?”
闻言,辛老爹似是无话可说,眉头皱的愈发紧了,额上青筋鼓起,似乎为了让我闭嘴,他的权杖便以极快的速度朝我劈了过来。
“咔嚓。”这柄权杖还未劈到我身上,我也还未出手,权杖便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就这样断成了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