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妭篇(一)
正所谓: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
我想,这句话应该在我身上得到了很大的体现吧。
江疑最先来找我,我丝毫没有疑问,因为很多年前那场浩劫之后,与女妭有关的人已是寥寥无几,况且应龙早已蛰居于凶犁山,只剩我叔均一个因着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做这掌管人间四荒的田神,一做就是许多年。
女妭失踪了,确实为惊动天界的大事,况且还是失踪在江疑的符惕山。可是我表现的确实太过平淡了。
若要问我原因,我只能够回答,一个耗尽神力又心如死灰的女神,有和没有着实没有太大区别。可是,为何我的心中会隐痛呢?
“女妭失踪乃天界大事,叔均上神曾与女妭神交好,若有消息还请上神告知。”白衣上仙江疑坐在我的对面,似乎对我的淡然并不惊奇,还是面容冷淡的开口。
我不懂,人花费了几千几万年的时间要修成神,可修成神之后,为何都变成了这般冷冰冰的模样,不会笑,甚至连丝毫的表情也没有。
我并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只是给他倒了一盏茶,问道:“江疑上仙可知道几万年前天帝与蚩尤的那场大战?”
“那场大战致使六界生灵涂炭,九域几乎覆灭,江疑如何不知?”江疑端起那杯茶,垂下眸看着杯中的茶叶在水面之上浮浮沉沉。
“说起来上仙可能不信,此时我最想念的时光便是那大战的几百年。”说着,我竟轻笑出声,不知是真的在怀念,还是在嘲笑自己这几万年的悲戚。
我以为江疑会对这些话感到惊奇或者生气,可是并没有,这位白衣上仙似乎也很是让人猜不透,他只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说道:“说起来上神可能也不信,此时我最怀念的时光不过是我还未成仙的那一年光景。”
普通人修仙少则几百年,多则几千年,凡世这万年时光,为何江疑却偏偏怀念那一年的光景。我不用问,他不用答,或者他与我一样,已在这纷扰中沉沦了许久,挣脱不掉。
“不知那场大战之时,江疑上仙在何处?”
“那时江疑不过是枢阳宫一个新徒。”
也许有许多人不知枢阳山,却没有人不知枢阳宫,枢阳山巅枢阳宫,正是人界有名的修仙之所,仙界确实有些仙都曾是枢阳宫的门徒,可修炼的最出众的怕是只有我面前的这位江疑上仙,翩翩白衣,清浅如画,确实惹人注目。
只是太过可惜。因为有此造诣者失去的东西也更为可贵。
此时,我倒是很想问问这位上仙,这一生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我并没有开口,这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得不到和已失去,既是痛苦,又何必重提,倒不如不在乎。
江疑早已离去,而我却坐在原处没有起身,却对着面前的一片虚无缓缓问道:“妭,你记得大战后的那场血雨吗?”
回应我的自然是沉默,令人恐惧的沉默,空气中只是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可是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场浩劫之后的血腥味道,或者说死亡与悲戚的味道。
我知道大荒之中有座宋山,相传那里满山的枫木,火红的枫叶开的甚美,总是听人提起,却不曾去看过。我不知道女妭为何失踪,也不知道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何种秘密,我只是在想,若是她想要离开,或是会来看看这百里枫林。
确如他人所言,宋山之枫林漫山遍野,且每棵枫树都很粗壮,无万年光景绝不会有此番景象,一眼望去,火红色的枫叶似与天相接,这样的美景总是令人心情愉悦,我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便拎了一壶酒面对着一棵枫木自斟自饮起来。
只是看到这火红色的枫叶,不免想起一些往事,正如曾经女妭所说,不在乎几乎人人都可以做到,可重要的是去学会在乎。
但,若是太过在乎了呢?
我抚着枫树的枝干,像是对着老朋友说话般开口:“你死后,留下的手铐脚镣皆化作这满山枫木,千万年来,她因神力耗尽不能回归天庭,因着光辉之力受人驱逐,因恨沉沦红尘,想来她一定会来此。你曾为兵神,纵使她曾伤你,可终归是无奈,请你佑她安好。”
说罢,我将壶中的酒皆洒在这棵枫木前面的地上,像极了一个在祭奠亡友的伤心人。
千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几乎祸及了整个天上人间,兵神蚩尤作兵攻伐黄帝,黄帝令善于蓄水的应龙出战,却被风伯飞廉与雨师屏翳击败,最终倒是黄帝派了自己的女儿光热之神妭来迎战,她以自身的光芒与热量驱散风雨,帮黄帝打败蚩尤,最后蚩尤战死,留下的手铐脚镣化作枫木。而女妭与应龙却因为那场战役神力耗尽,无法回归天庭。
或许,与女妭相比,应龙的处境并没有那样差,应龙本就是掌行云布雨之职,受凡人爱戴。而女妭却不同,她本就是光热之神,所到之处经常发生旱灾,我终是不忍百姓受此疾苦,便把此事告之黄帝,黄帝只得将她幽闭在系原山。
我曾经经常去系原山看她,后来她却常常跑出系原山寻男子作乐,世人皆言女妭贪图人间恋情,可我却知道原来不近人情的女妭如何变成现在的这副模样。
我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是若我走错那一步,现在的天下还会是如此吗?若是我没有在大战之前挑拨女妭与蚩尤,她又如何会狠下心来将矛头指向蚩尤?兵神蚩尤向来杀伐果决,若是天下归于蚩尤,我不能想象此时六界将是何等景象?
可是,我还是错了不是吗?
这或许是我这几万年来的污点,毁了曾经本该善良果断的女妭。
“不知叔均上神驾到,小神有失远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