渃澜望着着透过车窗莎帷的朦胧月光，内心静静舒了一口气。在拥挤的马车内，因为骏马的疾驰和道路不平而致的颠簸，让她和南宫凌天的身体总是触碰，她也浑然不觉。
没想到，她刚才听到南宫凌天说要放过她，只需做她答应的事情，内心升起的，竟然是惊喜和感激？！她何时，已经低微到只要保命，无关贞节的地步了？
也许，在离开燕云、踏上烈风国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切。
渃澜，心底，轻轻一声叹息。
两个人，在车厢内，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只听见马蹄在石子路上的‘哒哒’作响，和车轱辘‘噜噜’的声音，还有，还有，‘哗哗’的雨声……？……？
“皇上，”前面的车夫披上了雨衣，“浣雪庵快要到了，只是，这天，下起了大雨，还请一会儿皇上下车的时候，多加小心，别着了凉。”
车厢里的两个人听到车夫的话对望了一眼，渃澜忧心这又是个多愁多恼夜，南宫凌天惘然不过片刻，他便要离开这个今晚上本应属于他的尤物了。庵院清幽，他不希望，仙境缥缈，再次把她度化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马车载着两个人的心事，伴着初夏的第一场雨，慢慢驶入了浣雪庵僻静的小巷。
“下车吧。”南宫凌天待马车停稳，打开车门先行迈下车来，早有众侍卫在旁边撑起罗伞恭候了。
渃澜整理好层叠的纱裙，慢慢从马车上下来，夜色因为大雨变得黑暗，渃澜脚下一滑，她心内思忖不妙，也不敢喊出声，身体一歪，硬硬地撞在了前面刚下车的南宫凌天身上。
刚站稳的南宫凌天被她差点撞个趔趄，但为了不在随从面前丢脸，他暗自用内力定住心身，从背后过来的撞击传导到他的胸前，让他有瞬间闷不过气来的感觉。“这女人，真是笨死了，”他恨恨地想，“扶不扶她自己都会摔倒，还重的要命。”
渃澜有了人墙的帮助，毫发无损。她抬眼看了看受害者，他并没有回过头来。暗自庆幸自己的力道不大，只是有些担心，这次又冲撞了他，明天还要在演戏的戏份上再加码了，否则，南宫凌天不会饶了她的。
前面，庵堂在大雨的浇灌下，虽寂静无声，却亮起了密密的烛灯。
看来，庵院的主持早在此准备迎驾了。渃澜看到，浣雪庵的门口，幽暗的黄色灯笼下，站着二三十个道姑打扮的女子，中间为首者，面容清秀，身姿袅袅，年纪看似与她不相上下，却自有一番看破红尘的傲然之气。
渃澜想，这肯定就是南宫凌天口中的慧明大师了。她原以为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婆婆，没想到竟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子。
“贫道叩见皇上，”慧明率领众弟子向南宫凌天微微行礼，在凌乱的雨声中，渃澜依旧能听得出这个住持的声音清脆婉转，如幽谷清泉，流利动听。
“不用多礼。”南宫凌天摆手，语气淡淡地说，“劳烦大师了。”
慧明轻轻颔首，道一声，“皇上您客气了，”她抬手请皇上进入庵堂，“请……”
“天色已晚，朕不便打扰，”南宫凌天说道，“燕云公主的事情，想必已经有人跟大师您通报过了。”
渃澜发现，慧明大师这才把注意力转到她的身上。
慧明未动声色，只眼睛轻轻瞥了渃澜一眼，“是，贫道已经知晓了，贫道一定会按皇上的嘱咐去做。”
“嗯，”南宫凌天点点头，“朕知道你一向行事谨慎，顾全大局，明日皇太后来此，还望大师见机行事。”
慧明听到南宫凌天说道顾全大局，心中微微一颤。是，自己的确是顾全大局，否则，也不会在这终日不见人迹的荒山孤土之上，伴着晨钟古书日出日落了。
但是，抱怨这些，也毫无用处。
“是，”慧明应道，“贫道遵旨。”
“你，”南宫凌天转身看着渃澜，语气凌厉地说道，“明天该怎么做，也不用朕再说了吧？”
“是，是，”渃澜赶紧答应，除了他能放了父皇和母后，还有她欠他两次被撞的人情，“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慧明借着微弱的光线，双眸冷淡却仔细端详着南宫凌天，虽然皇宫离浣雪庵不过一里行程，但许久以来，南宫凌天也不曾踏进浣雪庵附近半步。今夜急匆匆而来，却也不过是为了哄他的母后开心。他依旧如此卓尔不群，风度翩翩，能惹得天下女子为之痴狂，却翻云覆雨不带走一丝情愫。
能做到此的，唯有烈风的皇帝，南宫凌天。
“进去，换身厚一点的道服，”南宫凌天对渃澜说道，“不要着凉了。朕，只希望，母后明天看到的，是个活蹦乱跳，在烈风生活的无忧无虑的燕云公主！”
“奴婢遵旨。”渃澜应道。
慧明听到南宫凌天对渃澜说的话，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是为了母后着想，他也从不曾如此关切过哪个女子。天下女人，在他眼里，只是玩物而已。越对他动情，就越让他觉得轻贱。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回宫。”南宫凌天冷冷地说道。
他迈出一步，忽又回身对着奴颜卑膝在一边准备送他滚开的渃澜说道，“朕，明天就会过来看你。”
慧明听得真真切切，南宫凌天，从一开始过来，就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从没有在意过她。
他来，是为了明天让她配合得更好一点，虽然，他不特意嘱托，她也会力求做到最好；他来，是不放心这个燕云的公主，或许，怕她扫了皇太后的兴，或者演到最后穿帮，惹怒了皇太后；亦或者，他来，是想和燕云的公主多呆一会儿。
因为，就算是南宫凌天对这个公主说的话，如此冷漠，她——始终对他心细如丝的慧明，还是，从南宫凌天的眼神里，看出了，这个当今烈风的皇上，对燕云公主的不舍。
红尘已远，她，又何必还苦苦纠结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