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八个人六个在打斗,只有伯翦和童犀静立一旁,彼时,伯翦正在高谈阔论青瞳剑的渊源。童犀见他们仨占不到半点便宜心中也暗暗着急,只是自己手上没有半点功夫,是个多余的累赘。她看到伯翦侃侃而谈,认定他虽然排行老大却没什么武功,左右偷瞧苏、廖、典三人却都腾不出手来,只能心里暗暗着急。过一会儿,刚好伯翼一掌将典隐推到童犀不远的地方,典隐刚要迎上再战,被童犀扯住他后襟。童犀朝伯翦努努嘴,典隐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是斗了这会儿深知这些人手段非凡,取胜艰难,被绝望蒙了心智,果真撇下伯翼,提双刀朝伯翦而去,寻思只要劫持住他,脱身应该是没问题。苏越在打斗的细缝中看到这一幕,深知典隐要吃亏,急要喊住他,嘴却是快不过手脚。
伯翦依旧口若悬河,好似根本没看到典隐。散龙双刃带着霜白的轨迹劈向伯翦,却停在一尺开外,厚实又锋利的刀刃与深厚的气功相撞,“咚”的一声长鸣,好似剁在一口生铁古钟上,恢弘悠长。双刃劈不进伯翦强大的气功,便被其狠狠地弹了回来。幸是典隐年轻力壮,反应敏捷。他双脚极力后勾,双手竖刀向下,尽管如此,依旧向后划出了数尺远,留下两深细两浅粗四道划痕。
伯翦笑道:“论资排辈,老夫要与你们动手传出去要遭人笑话,可不是打不过你们。”
“打又如何,拳怕少壮。还怕你不成!”
“老弟!”
典隐没走三步,便被苏越喝住。伯翦斜了苏越一眼,放声大笑:“要论我派绝学,无论天资还是造诣,你的老上司伯苍确实是当代佼佼,在我们之上。不过他甘心为官家鹰犬,为人所不齿。而你嘛,小伙子,确实还没资格跟我动手。”
典隐并不是不懂这些,既然被称为“伯氏四羽”又排在首位,怎么可能没本事?他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脑子勾了芡。
不过被这么一激,他持双刀就往伯翦身上招呼,没走三步,又突然回身向伯翼杀了个回马枪。伯翼原本就要上前替伯翦挡住典隐。因此典隐速度虽快,只使他稍稍一惊,并未占到他半点便宜。不过这下倒是给苏越提了醒,既然猎人死揪着不放,那临死也要狠狠咬上一口!
苏越将金刀及七术盒子共八把刀,一把把往伯翱身上招呼。一把把或被弹开、或被吸住,被弹开的再被吸住,全都到了伯翱手上,又被他随手丢在一旁。见苏越在如此短时间内扔出了所有兵器,以为他已破罐子破摔,伯翱大喜过望,执掌朝他胸口而去。苏越情知这一掌若生生接下,五脏六腑不烂也伤。于是他头转向下,一掌朝伯翱小腹而去,尚未触及,却又被强吸过去,紧贴肚皮,动弹不得。刀被吸住,尚可扔掉,手被吸住,总不能自断手臂吧。伯翱一想到能擒住大名鼎鼎的“貔虎”苏越,就算脱开“伯四羽”的名头,也能扬名于世,不禁喜形于色,又一掌朝他左肩而来,这一掌下去就算不废他武功,最少也得养个五六年。手尚未碰到苏越皮肉,却被点了命门。
原来但凡修炼气功,无论是伯氏大气功派,还是微山小气功派,都需要从身上找一个气口,如伯翱、伯翀、伯翼这种需要强力排气或吸气的,气口更是要大,人身上大的气口,无非是鼻、口、肛,一般人不会将气口设在鼻口处,一则鼻口处太过显眼,二则此二处是呼吸之所;伯翱排气吸气如此强大,而从始至终,苏越也没见口鼻处有任何异常,因此才使了这一招骄兵计,点住他**旁处的会**。正运功时被人点中命门,犹如蛇被打七寸,伯翱当时便软瘫在地上。苏越捡起掉在一旁的金刀,不动声色地劈向身后正与典隐斗得正酣的伯翼的后肩。
只闻“咔嚓”一声,不知何处树枝断裂,紧接着,苏越的金刀便砍在一截树枝上,令苏越瞬间感到诡异的是,这一刀竟然没有砍断这么细一根小树枝,甚至没有给树枝上的叶片带来横向的细微颤动。不过很快苏越便明白其中缘由了,这根枝是伯翦伸过来的。他以极快的速度折下街边的树枝,再将真气灌入其中,挡住自己的刀,是替伯翼解围;更是在告诉自己:我出手了,都适可而止吧。
苏越的刀架在树枝上未动。伯翼转过身来,圆睁着双眼便要来打苏越。
“住手!”伯翦的话语里真气十足,能传千里。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
“走吧,你们已经输了。”
“你们?”童犀表现出一脸的讶异,嘴里细声的呢喃着。
伯翼显得很不甘心:“翦叔,您就出手!他们要成了死人,谁还能把这事儿传出去?”伯翦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绿林有道义,岂容你胡来?”
“那您别管,我们自己来!”伯翼低着头道。
“你敢——”伯翦终于露出点愠色,“咱们伯氏输得起,但丢不起!”
被喝止住手后,伯翀便不发一言,面色宁静。
伯翱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犹如虎落平阳,十分狼狈:“老四,你也是翅膀硬了。”仨人都转过头看着他,他满脸愧色,几欲带着哭腔道:“翦叔,我给伯氏丢人了。”
伯翦转过身,甩一甩长袍:“回去再说。”便头一个去了,伯翀和伯翼架起伯翱,不一会儿也走了。
童犀看着他们走远,脸上欣喜。
“那老头儿跟这仨还真不一样,宗师风范!真君子!”她赞道。
典隐一声冷笑:“伪君子。”
廖庭蕴亦笑道:“典车卫,何以见得?”
夜灯朦胧,典隐却看清了廖庭蕴的假作不知的笑意。
“你心中有数,又何必来问我?”
“我心中有什么数,车卫可莫要强加于人。”
她这么一说,典隐也觉得自己话说得可能是有些武断,于是改口道:“君子可不是什么人都当得的,能做君子的,万中无一。像我做君子,活不过一年。”
廖庭蕴亦笑道:“你这话出口,便做不了君子。”
“谁稀罕做,讨死也犯不着使这么个蠢法子。”
三更鼓过。苏越打住了他们的瞎侃。
“别扯了,我们的房间死了人,本地的衙门定会将这些死人算在咱们头上。趁着天没亮,赶紧把尸首都找出来埋了,天亮咱们好赶路。”典、廖二人默不作声,转身寻尸首去了。童犀则被叫去歇息不提。
第二日清早,四人睡眼惺忪的退了房,便只顾赶路离镇。因为心里有鬼,脚步便快了起来,可还没到晌午,便被一群骑马的公差赶上来围住了。
原来天黑眼不见物,再加上他们只想着能拖到能离开此处便好,便没在意琐碎,只把那四个德郡镖卫的尸首找地方埋完便睡去了。退房后,店里伙计打扫先发现他们房间里有血迹和一些被打坏的物什,小厨子也发现插入门板中的筷子。房间、厨房都少不了刀痕剑痕。他们这些人,在自身生活中,可能都只是配角儿,可店里做长了,也算见多识广。客舍掌柜命他们细细的找寻,然后去衙门报案。不为别的,只为了不要祸殃池鱼。
尘土被马蹄拨得漫天飞扬,童犀捂住口鼻,张开手使劲地扇走扑鼻而来的扬尘。站在地上往上看,高头大马上的官差显得有点趾高气扬。
“赶路的!可是从这集镇过来的?”领头的官差指了指身后,大声道。
众人方知败露,正不知如何作答,典隐急道:“不是。”同时苏越却道:“正是。”
那官差头头脸色冷峻,并无惊异,像是在他意料之中。他手底下人却耐不住性子,有人拔出刀来,便接二连三,都拔了出来。典隐和廖庭蕴也都刷刷拔出了名兵。
“莫动手!”那官差头头白着眼转身与手底下人道。按照客舍掌柜和伙计们对嫌犯们长相穿着的描述:两男两女,头一个男的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年纪,却花白头发,手里提着一把大金刀,背上背个木头盒子,跟个幼童棺材似的;第二个男的看上去不到三十,背后竖着两把刀;个子不高,皮肤黝黑,面相精悍;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子不苟言笑,却俊美至极,衣着素丽,手持一把雕刻精美、造型精致的长剑;还有个尚未成年的女娃儿,腼腆中透着些精怪,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对于凶手,官差们心里猜了个八九十。
“赶路的!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昨夜镇上一家客舍出了命案。这里虽是国境线,但如今两国开战,外人很少。据掌柜描述,那四个有血迹、房间有打斗痕迹的外国人与你们甚像。你等若问心无愧,回去与掌柜对质。”
“我们急着赶路,没这个闲工夫。”典隐将双刀一横,只露出一双杀人眼。
廖庭蕴向前两步,将青瞳横在胸前:“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苏越上前一步,拦在廖庭蕴前面。
“官家尊姓大名?”苏越道。
“某姓陈。”官差头头道。
“陈铺头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们并非一般的赶路人,如果我们不配合,就算你们人多,可能也会弄个鱼死网破。”
苏越说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廖庭蕴笑了一笑,当然这是对她自己而言,对他人而言,她只是嘴角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捕头老爷若是应在下一件事,在下便说服他们三人与你走一趟。”
“要应你何事?”
“我们跟铺头您去对质,捕头却不可将我们当犯人,给我们戴手铐脚镣,更不能收走我等任何兵器。”
陈铺头跨在马上,陷入了沉思。烈烈日头晒在他们身上,沉默的时间无聊又漫长。
“时间宝贵,还望捕头早下决定。”
黑白两道素来互不信任,因此苏越的话并非毫无道理。来的匆忙,大部队未赶上,若是强行动手,未必真能占到便宜。“好!”陈捕头笑了出来,“这位好汉快人快语,本捕答应你就是。”
苏越刚转过身来,廖庭蕴拨开苏越就要上去砍人。嘴里还冷冷地道:“你答应你的,我杀我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只是寻路人,并非杀人不眨眼的盗匪。青竹先生,你想刚踏进八国岛的国门就回到在幽州时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吗?”
“那我们就这样任人宰割吗?”典隐道。
“我总觉得……”
“伟大的貔虎将军,您的威名在这里不管用了,显然这些人都不认识您。”廖庭蕴怪声怪气地收起青瞳,“我还是决定配合你,因为我并不在意他们能对我作出什么,不过谁要是敢靠近我。”说到此处她脸现杀气,拉出青瞳,露出青冷散着寒光的剑身,又推进了剑鞘。
官差骑着马跟在后面,四人大步走在前头。急于回家的童犀一想到这下又得耽搁,正不知前路往何处,百无聊赖时,远处忽传来马蹄声声。童犀好奇往后一看,只见数骑飞马扬起阵阵尘土,顷刻间便到眼前。头一个一身华衣,一脸俊逸,常年暴晒的古铜色皮肤,乌黑发亮的八字浓须。后面跟着的衣着黯淡许多,且都着相同衣冠,倒像是些马弁。
众人让出中间的大道,群马便如疾风,迅驰而过。唯独最后一匹马,突然后腿往上猛地一蹬,嘶吼一声,便将马背上的马弁摔了出去。声响引发了群马的回望。
“怎么回事?”华衣者脸露不快。
“没用的东西,将军赶着向国主们复命呢,就知道添堵!”旁边的马弁拿马鞭指着被摔在地上的马弁骂道。
“小的知罪,这些人惊了马,才害了小的摔出这一跤来。”那人从尘土中爬起来,跪在地上,左手揿在地上,右手垂挂着,像是断了。一身的尘土他并不敢去拍抖,只是跪着。
被称为将军的华衣男子瞟了他们一眼,别的随从便道:“什么人敢挡摄将军的道!”
那位陈捕头抱拳道:“将军容禀,下吏姓陈,是这边镇的淄衣捕头,因巡逻碰见旧时好友,正要喝酒叙旧,不巧撞上将军路过,望将军恕罪。”
童犀见那人将自己摔下来归责到他们身上,仗着有人出头便敢为众人喉舌。
“拉不出屎怪茅坑?自己骑得不好还怪我们头上?”
陈捕头急瞪了一眼,苏越才去拦住童犀,不让她继续说下去。陈捕头黑着脸,又抱拳道:“身边人都是些没见识的乡野村姑,鲁莽冲撞,望将军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摄将军沉闷地叹口气,自始至终,他未转过头来看过陈捕头一眼,也未看过他手臂摔断的马弁,身后所发生的的一切,好像与他无关,半晌,他轻轻地道:“回吧,不用你去了。”说完扬起马鞭便要再启程。
“慢着,将军!”苏越一脸神秘地说道:“将军先别急着走,前面于您恐怕凶多吉少。”
他说话的时候,摄将军停顿了一会儿,等他说完,摄将军又扬起了马鞭。
“若带上我等,不但能使将军转危为安,或许还能为八国岛之困献上良策。”
摄将军终究转过脸来,面无表情:“你究竟何人?”
“在下姓苏,走南闯北,粗浅学过些杂家,也与人做过幕僚。”
“你的样子不像幕僚。”
“将军,幕僚二字不会写在脸上,在下是否会武艺,跟做没做过幕僚无甚关系。幕僚是在下曾经的行当,武艺是在下行走绿林的本事。”
摄将军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好,你便随我进城。来人,给他一匹马!”
胳膊摔断的马弁道:“小人已骑不了马,便让与这位好汉吧。”
摄将军点头默认。
苏越又抱拳道:“谢将军赏识之恩,只是在下并非一人,在下的三位朋友都是身怀绝技之人,有了他们,在下便如虎添翼,于将军自然也大有益处。”
摄将军便又叫随从让出三匹马来,只因童犀不会骑,才又还出一匹,使得廖庭蕴与童犀共一匹。
陈捕头忽然觉着自己着了这伙绿林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