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德郡祖先方氏家住在中原洞庭湖边,因此第一任德郡郡主便给他最喜爱的女儿封号为“洞庭公主”,这个习惯沿用至今。
洞庭公主和童犀差不多大,是德郡郡主的掌上明珠。
典隐独自撑着伞毫无目的的到处瞎逛。雨小了,他走到靠近宛京城墙的横街,拐进一条唤作乌螺巷的小巷,一进巷子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茶香,寻着味儿,他进了一家简陋的茶馆。
茶馆里只有几条乌黑的凳子,几张龌龊的杉木桌子,前面还有个小台子,坐着一位带着笠帽、遮着脸的艺伎,他或唱或说,逗茶客们开心。一个纤瘦地伙计时不时地给茶客们添茶加水,添柴烧汤,一刻也不得闲。
艺伎的声音典隐听着有些耳熟,像是故乡的味道,不自觉地就选了个座坐了下来。
“客官要喝什么茶?”伙计给前面的人添茶时问道。
“你们这都有什么茶?”典隐也没看她,只在意台子上的艺伎讲的好笑的段子。
“什么茶都有,我们的茶可都是过去中原过来的师傅祖传下来的,保证原汁原味儿。”
典隐觉得这伙计的声音很奇怪,细声细气的,像个女人,而且有种急不可耐的耳熟。
转过头来看时,两人都惊得“啊”的一声叫出来,伙计滚烫的茶壶摔在了地上,刚烧的汤水溅了两人一身,伙计本能地后退,典隐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来面前的伙计不但是个女子还是故人——典隐曾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柳湘怡。只是她脸色蜡黄,手如粗树皮,若不是实在太过熟悉,典隐可能真认不出来。
发现典隐如此疑惑地望着自己,柳湘怡用有两发黑的抹布把脸上使劲抹干净,然后低声笑道:“这里什么人都有,不涂脏了要吃亏。”
典隐却愤怒异常:
“为何沦落至此?葛青鹏呢?”
柳湘怡指指坐在台子上遮着脸逗笑的艺伎!
典隐恍然大悟。难怪有乡音!
几年前,典父过世后,典柳两家遵循两家早年订的亲,要典隐守完孝后就与湘怡成婚,谁知柳父也突然离世,再等守孝期满后,柳湘怡突然和村里唱红白喜事的戏子葛青鹏一起失踪,只给他留下了自家的房门钥匙和一封信。心中陈述早在典隐在仙屋山学武之时,情窦初开的柳湘怡便和葛青鹏偷偷相恋了,而如今双方老人都已过世,早先订下的娃娃亲便没了依据云云。
这事在典隐看来不但难以接受,甚至有些丢人,因此当别人问起,他都说是自个儿推掉了婚事。
典隐问湘怡为何葛青鹏在台上讲,让她一个弱女子跑堂当伙计?
湘怡先沉默不语,忽有客要添茶,湘怡便跑去去添茶,就当糊弄过去了。
典隐发现有问题,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台上问他。”说完便假意往台上走。
湘怡添完了茶便拉着典隐往后走,边走边说出了实情。
原来二人一路流落到宛京,眉清目秀的葛青鹏依旧去唱反串来维持生计,为了多赚点钱,让湘怡过上好日子,他还经常去陪酒。只是显贵们看上了他柔美的身体,葛青鹏宁死不从,显贵们恼羞成怒,在一个大雨之夜打折了他的腿,划花了他的脸,又把他扔在瓢泼大雨中,葛青鹏被人抬回家后生了一场大病,醒过来后终于明白自己再也不能登台了,一时间心如死灰,后在湘怡的鼓励下两人才开了这间茶馆。
典隐心中隐隐作痛,表面上却装的心不在焉的帮她烧水添茶。他毕竟是个男子,细腻缜密的柳湘怡怎会看不出来,也只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而已。
一直忙到天黑打烊,葛青鹏几乎是爬着过来的。摘下斗笠后典隐吓了一跳,不仅是因为他那没有一块好肉的脸,更重要的是他此刻的哀伤和颓废与之前在台上那种豁达、平淡的感觉仿佛判若两人。典隐第一次发现自己低估了眼前这位一直被他瞧不起的对手。
葛青鹏道:“现在好了,快走吧,跟着他去,莫要再跟我吃苦受罪。”典隐听完这话又是一惊!他没想到葛青鹏能讲这样的话。葛青鹏方才的话在典隐的肚子里憋了一个下午,他正准备开口呢。
此时的典隐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湘怡看了典隐一眼,又看着葛青鹏道:“你是一定要逼着我把腿也打折你才会不说这种话吗?”
葛青鹏转过脸来,突然跪倒在典隐面前磕头道:“我求你……求你……求你……”
说句实话,湘怡走后,典隐的内心经历过数不清的激荡时刻,幻想过无数次二人相遇的场景,却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内心如此五味杂陈,不知所措,他感到心中塌掉的那根柱子又从新立起来了,他感到心中早已熄灭的火好像又点起来了,看见面前卑颜屈膝的葛青鹏他感到自信心正在成倍的膨胀,他甚至有点自私地觉得“善恶终有报”但同时他也觉得以前说葛青鹏是小白脸真是太小看他了,
湘怡对葛青鹏说:“你要心里没我,我马上就走。”湘怡说的眼泪往往却面无表情,自始自终都没看典隐一眼。
突然洪水冲进屋子里来,推倒了柱子,浇灭了他心中所有的妄想。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寺庙里的撞钟一样,被人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的杵着,头颅中空空如也,只剩下痛苦的、没有停歇的嗡嗡声。
他悄无声息、像从未出现过一样,离开了简陋的茶馆。离开了“三棵樟”的宛京郊北。
雨早就停了,但天空中却还是低沉阴霾。
回到周府以后,代邵不在,洞庭公主也已经回去了。童犀看到他突然大惊失色道:“你怎么了?看上去跟几天没睡过觉似的。”
典隐淡淡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天。滚滚乌云在云端翻滚、奔腾,阴暗里看不见繁星。
突然,外屋传出了“乒乒乓乓”桌椅倒地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时断时续,让人听着汗毛直立。典隐和童犀都跑了出去,却和代邵撞了个满怀。典隐见他脸色沉重,双颊憋的通红。
“刚才怎么回事?”典隐问。
“外面出大事了,”代邵急道,“‘三棵樟’、镖卫营和杨鼎堂的禁军掐起来了!”
“禁军?”禁军是军队中的衙门,所选者都是部队中的精英,与宛京城的卫戍部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他们处事低调,因此民间对其知之甚少。
代邵的话虽这么说,但外面依旧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在哪里?”典隐问。
“在城北,三棵樟的地盘。”
典隐想到开茶馆的湘怡,突然紧张起来了,二话不说一下子冲出了周府,向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