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铠男子按经鬼哥额骨的指尖上,透出了一丝紫芒,鬼哥瞬间感应到了他的灵力一落千丈。
这种感觉很是诡异,明明自己的知觉已经被完全封闭,却仍看得到,甚至能清晰的感应到对手的强弱。但在同一时间,他也感觉到了另一股极其熟悉的灵气。
是鬼影!
鬼哥不由得眼中一亮,心下大震。当初他与玄冥刀一番苦斗,将玄冥刀与杀魇火融于眼中,而后鬼影也曾因与之融合而产生了蜕变。但是这种蜕变到底意味着什么,鬼哥并不清楚,而且鬼影也一直在沉睡。但是现在,似乎一切都已渐明朗。
鬼影拥有魄力,而且是极为强大的魄力,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其魄力甚至不弱于这个强大绝伦的黑铠男子。
因为鬼影与他的紧密联系,所以他的目觉一向不可思议的强大,甚至他的玄冥眼或者般若法眼,十有八九也因此获益良多。而且在如此强者的魄力压制之下仍保目力不失,原因也必然在此。
数息之间,鬼哥便感觉到了鬼影的出现,并且同时感应到了它的灵力波动以及……神力波动!鬼哥心下甚是骇然,单从它的力量波动来看,它此时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些元神傀儡,甚至比当初曾经面对的了缘还要强大,绝对可以比肩元神小成境界。
鬼哥虽然修为不高,但见多识广,他的估计相当准确。鬼影天生异种,本就目觉强大,对于能够增进目力的法宝或法术都极为敏感,所以才会有主动融合之举。
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它当年也服下了无方神酿。鬼哥服下无方神酿后,迅速蜕变出修陀罗血脉。它的蜕变速度虽没这么快,却一直没有停止过,这许多年中沉睡的时间居多。
当轮回阵法破碎,海量的灵元神元涌入修罗遗骨,涌入万兽图,它的蜕变速度陡然加快了。
万兽图本就是培育兽族的至宝,所以这个过程更是事半功倍,它的修为也可说是一日千里。短短时日中它不但超越了鬼哥,更是一连突破数个境界。若非这黑铠男子的魄力袭来,它仍不会醒来,极有可能会直接化形。
这黑铠男子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已经极为高估鬼哥的实力,却仍然无法料到其体内竟然还藏着一只几乎拥有元神大成实力的迦楼罗。
元神大成的实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迦楼罗这等异种,天生便拥有魂魄,在传说之中甚至曾出现过拥有四魄者。
单是一个迦楼罗,也不足以令他畏惧,可现在偏偏是赶在了他想封印七劫钵及修罗玉两件至宝之上。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两件至宝之上传来的两股巨大念力,一股属于劫生,另一股属于修罗王。这二位都是生前足以比肩父王的强者,在死后的一丝残念竟仍有如此不可思议的阻力。
他也不太清楚,若是遭到这两股念力的反噬,会受多重的伤。所以就在他迟疑之际,按下葫芦便起了瓢,他的第三目反被刚刚吞下了劫雷的鬼影所伤。但是在剧痛之下,他仍是一个大神通强者,这点打击并不能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的怒气。
略一回神,黑铠男子便一声冷哼,指端瞬间发出如玉石般的光泽来,那一抹紫色顿时黯淡下去。鬼哥只觉眼前一昏,生出自己要被生生压扁的错觉,一时间又觉天旋地转。待数息后回过神来,他蓦地明白,刚才鬼影必是受到了重创。
黑铠男子指上神通一出,便立时发现这一指并未如愿将迦楼罗击杀,不禁轻咦了一声。不过他的禁锢之力虽只一丝的松动,便感到了一股数以十倍计的反噬之力随之压将过来。
但他却夷然不惧,左手一甩间自行震脱手甲,如幻影般按上右臂,左手背上立即显出一个黑色符纹来,并且同时迸射出一道道黑气。
鬼哥虽明知原地一动未动,却只觉眼前这黑铠男子不断的高大起来,仿佛一座高不见顶的大山般,让人感觉到压抑和沉闷。头上的天空在崩毁,脚下的大地在沉陷,就连虚空都一阵阵的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撕裂。
突然之间,他似乎看见遍体魔气缭绕的修罗王出现在左,如同一尊杀神。而后一袭白衣的劫生出现在右,通体圣白明光,宛如菩萨临凡。这二者与他并肩而立,似乎给他带来了无穷大的力量,让他四肢面骸之中都充斥着暴怒,生出向对方撕咬的欲望。
弹指迴梦!
黑铠男子口吐魔音间,右臂瞬间全部变为黑色,双眼立即变得漆黑,深遂如渊。
鬼哥只觉身旁光影一阵模糊,劫生与修罗王的身影转眼缩回虚空不见,风流云转间一切都在大步的倒退。
他似乎转眼间便回到了一念堂,回到了修罗天宫,回到了天魔井,回到了修罗杀阵,再其后日出城、大荒岭、西灵山,光阴流转,他竟然似乎又回到了大卫,回到了玄帝陵,如同重新亲眼看到了大正河。
懵懂之际,鬼哥似乎又回到了数十年前,站在一片熟悉的旷地之上。身后一条小河波澜不起,头顶的小臭兀自盘旋。他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虽然灵气极为稀薄,却是如此令人舒畅。心中却是一阵阵疑惑,我真的又回来了么?
就在这时,远远的似乎有脚步声传来。鬼哥再睁开眼,远远的看见一个光头僧人正向他走来。其脚步看似缓慢,一步迈出却近丈远,身形飘逸得像一片在风中浮飞的叶子。就在鬼哥怔怔出神的几息之间,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鬼哥当然认得,他是了风。
“这位小兄弟,请问这里是什么地界?”了风见鬼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也有些诧异,开口却仍是问路。
鬼哥微微一笑答道:“这是丰河,正东二百里就是黎州。”
了风见他说的清楚,当即谢了礼,转身便欲离去。但未走几步便停了下来问道:“小兄弟,你识得我么?”
“面熟。”鬼哥仍在微笑,重回故乡,重遇故友,这种快意实是令人无法自拔。
了风霍然转过身来,双目露出炯炯神光,洒然道:“我观小兄弟也是吾辈中人,且是身怀绝艺,不知能否与小兄弟切磋一二。”
“求之不得。”鬼哥笑的越发开心了。
了风也是哈哈一笑,一道指劲点出,七八丈外丰河之中一条大鱼应指弹出,然后便被一股劲力隔空拿了过来。鬼哥见大鱼径直飞了过来,也是隔空一掌推去,这条大鱼鳞片应掌尽落,肚膛中开,就连内脏都在翻滚中脱了个干净。而且方向只是一滑,便又向了风飞去。
“好俊功夫!”
了风双眼愈发的放光,袖中滑出两只铁签,精而准之的穿过鱼身,如往日一般的精心研料,接着右掌从鱼身缓缓抚过,竟倾刻间以内力将大鱼炙熟了。几乎不见用力,便从中撕开,递给了鬼哥半条。鬼哥也不客气,接过炙鱼便大吃起来。了风见他吃得香,摇头笑了笑,也是自顾吃鱼。
鬼哥口中一阵阵鱼香,只觉一切都这般真实,当真玄之又玄,心下兀自有些难以置信。忽然又捉了风问道:“小兄弟如此武功,所佩必非凡品,可否借剑一观?”
鬼哥看了看斜伸出肩头的剑柄,这才想起身上还有把剑,当即笑着摘了下来,给了风递了过去。了风接剑在手,轻轻拔剑而出。但此剑只出鞘尺余,整个天地却都似突然静止了,只有鬼哥骇然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这把已经被他遗忘了多时的长剑剑身之上,布满了怪异的纹路,而这些纹路此时正绽放出银光。道道银光撕开虚空,将其所途经的一切都抹了去。了风的身影不过瞬间便被撕得七零八落,只有面孔在鬼哥眼中久久挥之不去。
当天地被撕成了道道碎屑,这面孔也渐渐离自己远去,鬼哥感觉到了自己肩头一丝疼痛,似乎是小臭正在抓着自己飞行。眼前的光影又是一阵闪耀,他才如梦初醒,又回到了真实中来。强大的挪移之力加持在身,带着他瞬间奔出了幻云大阵,奔向一片冰封的世界。
黑铠男子眼睁睁看着鬼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眼中露出一阵茫然。弹指三千年,迴梦生死间。他的弹指迴梦咒印是以自损三千载寿元为代价,杀敌于迴梦之间。此咒之强,足可跨越数个境界,对更加强大的敌手形成威胁。
可就是如此强大的咒术,竟在一个元丹小辈的身上失效了。他不能理解,也不敢想象,刚才那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将他已经逆转的时空生生撕了个粉碎。他脸上的面甲吓呯然碎裂,露出英俊却苍白的面孔。若是鬼哥仍在此地,当能看个清楚,此人的样貌赫然与当年的了风几乎一模一样。
这男子连吐三大口血,脸上的血肉以看得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不数息间便苍苍老矣。可就在这时,一股难以想象的庞大威压已从他身后涌来,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颤声叫道:“父王!”
“九真啊,你太让我失望了。虽然你的天赋如此之高,可你始终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所以你并不配做我的儿子。”
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来,但却似乎没有实质,只有双眼中一阵阵灵动,言语中充满了惋惜。
黑铠男子咬牙切齿道:“我到底哪里错了?父王你不愿染指道种,但你并没有说不许我得到。我苦修八千年,不敢有一日懈怠,你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字我都做到了。为什么你仍要考验我,为什么还要抛弃我,我不明白,为什么!”
“傻孩子,就是因为你不明白啊。”
黑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手便落在了黑铠男子的头顶。这黑铠男子没有再发出半点声响,便化为了一阵黑雾。一颗黑色的晶珠从中浮出,闪烁着点点幽光。
这黑影凝视着晶珠,愁怅的自言自语道:“到底要我重塑多少次,你才能真正回来呢?”
说话间大地轰然一声巨响,大范围的垮塌下去。无边的灰土尘雾之间,黑影浮上半空。
呯咚!呯咚!巨大的心跳声从下方的深渊中传来,黑影伸出虚幻的手臂向下一抓,一道乌光疾闪之中落在他的手中,化为了一颗正在跳动的黑色心脏。黑影将这颗心脏缓缓放入自己的胸膛,一瞬间爆发出更强十倍的威压来,并同时化为了实体。
鬼哥疾驰间控制不住身体,重重撞上一堵坚墙,同时肩头一松。他的身体在碰撞中弹了回来,摔落在地。这时他才看清,面前竟是一座巨大的冰碑,其上只留下一道紫色的裂痕。而周围一共合座一般大小的冰碑如林耸立。
鬼哥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确实握着这柄乌黑的长剑,而此剑却没有任何异变,一如从前。一股庞大的吸力从他身后传来,将他的体骨猛然扯将过去。鬼哥起身回头间,却发现是一座冰碑大放光明,并产生一个无形的巨大力量漩涡,自己根本没有半点抗拒之力,就要被这漩涡吞没。
这必定就是当初修罗王所说的传送阵!可是此阵如何会自己发动,又要将他传到哪里去,鬼哥心中半点也猜测不到。就在他临近冰碑之际,碑上蓦然间浮现一行大字,紧接着他便消失在冰碑之中。
就在他消失之后,一点金光从碑林中闪现,化为西荒四神的最后一人,了缘和尚。在他对面之处,一点清光之中,一个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也显身出来。
“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了。”白衣女子轻启檀口,声若珠玉。
了缘合什道:“多谢牧施主。”
白衣女子颤声道:“你……你不随我回去?”
了缘淡淡一笑道:“牧施主已贵为北屿道盟的冰莲神座,而小僧不过是个漂泊四海的野和尚。预世真书从无偏差,你我缘尽于此,这便别过了吧。”
白衣女子惨笑一声,当即掩面泣出声来。但了缘却毫无留恋的消失在她面前,远远的只传来若有若无的耳语,“兰衣,保重!”
牧兰衣两行清泪滚落,一时间立在原地,也不知何去何从。抬头望见冰碑上那一列六个大字,不由得痴了。
过去心不可得!
(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