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哥满嘴鲜血,不过在短短的惊畏之余,却是一阵巨大的惊喜。
毫无疑问,让一代碧落邪君受反噬而死的就是这股惊天动地的虎威。可细想起来,这虎威究其竟也只不过是某种至强存在的气息外溢罢了。
仔细看看手臂及身上此时仍旧清晰的细密鳞纹,便是以往自己将苍龙之力施展到极致也不会如此夸张。而这一次在虎威的压迫之下,苍龙之力几乎是自发激涌出来相抗。自打力魄贯通苍龙之力以来,诸般力量浑然天成绵绵不绝,他还从未感觉到此时劲力尽绝一时无法凝聚的状况。由此可以推断,这虎威与苍龙之力应是一个级数的。
想想当年这缕苍龙魂血的所在,以及自己得这造化的经过,鬼哥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此时真正开始有点明白,为何当年那个传送阵会直接通向这仙金原了。
这里存在着一个极其隐秘,且又无比古老的存在,同苍龙魂血一样,也是一种盖绝天地的至高传承。这,才是仙金原这片土地真正的底蕴。
碧落邪君丁沉也许想打这传承的主意,也许只是无妄之灾,反而因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死,这便十分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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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载的光阴里,沧海桑田,山河易变。照比当年,由于黎山山势渐渐拨高,原地已经开始变得丘坡处处,于黎山一线向南开始变得陡峭,再不复先前那般平坦。整条大正河被推得更加弯曲,生生被迫南移数里,北黎湾也已经成了一片高阜。
在黎原上不断涌起的一众小山丘中,有这么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庙就坐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坳里。这小庙很是破败,透露出深深的岁月气息,似乎已经不宜居住。
不宜未必没有。暗沉夕色之下,破庙的破木门吱哑打开,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僧身着破烂僧袍,提着一只木桶出门来,似是要向半里外的小丰溪取水。
不过这老僧本就蹒跚的步伐忽然一个踉跄,猛地栽倒在地上。这一跤摔得甚是沉重,老僧口角都一下子溢出血来。他挣扎着翻过身来,抖着双手却是忙着拉开僧袍。却只见胸口的四个奇怪印记之中,有一个正在散发着金白光泽。
老僧一下子颓然躺倒,喃喃自道:“南渊龙吟、北山啸虎,怎么会这样,老衲明明已经舍出半个元神了啊。难道四命归一真的不可阻挡?浮沉子,你是不是也殁了,为何十数纪不见踪影?”
又过了一晌,老僧似乎恢复了些气力,勉强坐起身来合什坐定,却仍自喃喃道:“四命归,鬼门通,他们都不管。释祖,劫至矣,弟子该怎么做……”
夕阳寂静,空山无人,他孤零零一个老朽,却又有谁来答他。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他前方土地突然塌下去一个小坑,转而变成一个小洞,一只小鼠探头上来,忽而叽叽如笑,并口吐人言道:“佛说法尚应舍,又何况非法。了云,挡不住就放出来吧,哈哈哈。”
这只小鼠说罢叽叽怪叫,那前方偌大地面之上,随即出现成千上万的坑洞,数不尽的小鼠如潮水般从中涌出,一齐发声怪叫,直瘆人心魂。
老僧见状双目陡放神光,那枯瘦的身躯蓦如金刚怒目,大喝一声:“魔头!你做梦!”
双掌猛然向前虚推时,大地轰然猛震,一股无形大力翻着土浪直向前方碾了过去,万千鼠辈在这土石碾压之中化为齑粉。其实岂止这小小鼠辈,随着这一推,八百里黎山整线再次向前拱进了十余丈,大地震中无数生灵遭了殃。
地上一只未曾断气的小鼠嘻嘻一笑道:“贼秃,你真够狠,不过我喜欢。这血食又够我享用一阵子了,放心吧,一时半会我出不来。不过我很好奇,你每次都用这一手,到时候推不动了可怎么办呢?我才不信你推得动大正道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僧默然无语。他只是缓缓扭头望向远处,望穿了群山,望空了大地,望透了其中隔阻的黑障,直见那其下一个巨大的圆城。这圆城外八道金光冲霄而起,城中心一处高塔之上却似皎月明灯,这里是玄帝陵。
塔顶楼阁的明光之中,一袭红衣的叶唯喻俏脸含霜,正看着黑暗中被密密麻麻的符文镇压的一个身影。她咬了咬牙,起手又是一鞭向那黑影打去,直打得他身影一阵光亮,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小丫头,敢情你是假公济私,故意折磨我来着。”白修罗深喘了几口气,转眼却又笑了起来。
叶唯喻冷笑道:“是又怎么样?你自己做过的事,难道不敢认么?”
“哼!你们这些小辈真是不识好歹,就凭那小子身上的杀运,当年如果我不支走他,黎山怎么能有喘息至此的机会。就说你,现下恐怕也早就死了。”
“杀运谁没有?我们一路走来,难道厮杀还少了?他本是万载罕见的奇才,成就当在我们诸人之上,又有修罗玉那等大宝在身,你居然几句话就把他支走了?为什么你不肯承认,那时你心神便已受魔染,种种举动不过是魔心作崇罢了。”
“呵,也许是吧。好在他确实走了,杀运缠身,又有阳骨夺气,应该早就死了。对,一定是死了。”
“哦?这可不好说哦,我倒是收到消息,说他曾在西荒不但得了轮回造化传承,还得了那颗仙种呢。六百年前便已经成就元丹了,如今大概已经元神圆满了。”
“轮回法则?仙种?这不可能,你骗我!快用打魔鞭褪到我的魔念!”白修罗的脸色明显狰狞了起来。
叶唯喻浅浅一笑,却随手扔掉了长鞭,走到一旁案前坐下,柔声道:“不打啦,我可是个女儿家呢。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记得你说过,你当年也有一位深爱的女子,她叫什么来着?”
琴弦拨动,白修罗却蓦然发出一声惨嚎,这光明恢宏的楼阁一下子变得有如阴森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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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哥周身星光如海,他轻抚着牙琴的弦儿,心中没来由得涌出一股柔情。几百年来这曲夜无眠他从不曾忘记半个音符,而今琴艺已经愈发的纯熟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阵法值守黄魁传音来到:“启禀主人,有外客天南巴蛇仙王来访,主人是否赐见。”
“天南巴蛇?孔仙子,天南的人物你是谙熟的,可晓此人的来历么?”鬼哥沉吟中问向一旁侍立的孔梦痕。
孔梦痕当即答道:“是。当年婢妾在五色仙国时与这位曾巴蛇仙王有一面之缘。他本是巴蛇一族本代宗祖,在天南与我父五色神王、毗蓝上尊、胜军神王及雨族枭王并称而立,向有明实小成修为。不过为人一向深沉,很少听说他的事迹。不过其他神王对他异常敬重,于其尊号之前要加上一个大字。”
鬼哥点点头道:“既然很少听说,那么便听他自己怎么说。黄须子,请贵客。”
不多时,黄魁放开阵门,果然一阵沉深冷暗的仙蕴气息传了过来。从这股气息看来,单论仙元这位大巴蛇神王是要胜过这里任何一人的。
然而闻名毕竟不如见面,当大巴蛇神王步入绝仙大殿的那一刹,鬼哥终于感受到了老牌神王的真正气势。那是一股能挟万载岁月之势的身姿,虽然身材中平其貌不扬,可他每向前一步,连碧落邪君丁沉的巨像气息都被压制了一分。
可说来也奇,大巴蛇神王虽然看似一步步在向前来,可给鬼哥的感觉偏偏就是每一步都极其流畅,仿佛十步百步千步也仍是一步。而这种步伐,如虚似幻,真好似一条蛇在腾沙飞驰。
好仙术!鬼哥心下喝了声彩,此时却已慢技痒。哈哈一笑中,蓦然锁定了大巴蛇的气息,迎面也是一大步踏了出去。
踏歌鼓浪势的强大不须赘言,此时鬼哥一步踏出,寻常仙士根本难撄其锋。可这位大巴蛇不同,他的身姿像是每每能从鬼哥偌强的势力之下滑移出去,让其步下目上大势难落实处。
然而大巴蛇毕竟见识超群,当即也看出鬼哥步势一步胜似一步,而且目力同样在一分分急剧增强,想要避开这股大势已经越来越难。虽然今日是来做不速之客,他亦自有神王傲气,如何肯在这个时候谦退。
二人的势力都在迅速增强,然而势力越大,辗转的余地也就越小,待双方踏出第五步之时,二势之力终于针锋相对的碰撞在了一起。鬼哥只觉元神一震,神宫星海中如是登时炸了锅一般,第六步竟然没有迈出去。大巴蛇神王身体也晃了一晃,轻咦了一声,就那么停住了脚步。
这二位此刻才是旗鼓相当的大神通修士,在这一碰之下,讶异之余也同时察觉到了对方身势之妙,不由得暗自互有钦佩。大巴蛇知晓鬼哥的势力仍有大幅骤增之能,其极限恐怕骇人听闻。而鬼哥也发觉了这位大巴蛇神王蛇步之灵动莫测,在这等剧烈的撞击之下竟似还能游刃有余。
果然,大巴蛇神王不欲两败俱伤,那股强大的势力竟然在碰撞中绕了一个弯。就像一个巨汉与巨蟒遭遇,而巨蟒在巨汉打来时竟在巨汉身上绕了个圈子,施施然转了开去。
鬼哥心下清楚,当真动起手来,自己想踏足七步恐怕千难万难。而自己的势力直来直去,即使势力巅峰有足够的自信强过对方,与对方的灵活机变相比就不免逊了一筹。
虽说双方的强弱并不能以一二势力神通定论,鬼哥的底蕴此时也已极其雄厚,但这位大巴蛇神王的实力亦可见一斑,想要胜他绝不容易。
“年轻人,你很了不起啊。”双方势力敛尽,大巴蛇神王亦感应出了鬼哥的真实修为境界,因而由衷的感叹道。
鬼哥亦微笑道:“巴蛇前辈更是了不起,还从未有人能以这种形式破我此式神通。”
大巴蛇略一点头道:“前辈之称愧不敢当,道友不必再提。本来我没有见你的打算,因为仙金原目下的态势,本族与本人都已不宜再插手了。”
说到这里,他侧目深深看了一眼孔梦痕道:“不过我从你的身上,感应到了纯正的祖先气息。我想当面与道友求证一下,你可是继承了那滴魂血?”
鬼哥皱了皱眉。其实如这般问人根底,在修家间是十分无礼的行为,毕竟功法传承外传会引起很多麻烦。不过他也感觉得到,大巴蛇神王的神觉异乎寻常的强大,他既然已经站在了这里,这一点恐怕基本上笃定了。
因此只略一犹豫便道:“不错,苍龙魂血已为我所用。”
大巴蛇神王闻言连叫了三个好字,一时竟然仰天出神。
隔了一时忽尔又问道:“道友知不知道,仙金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神王请示下。”鬼哥心下大奇,把仙金原叫做’东西‘,这个说法还真新鲜。
大巴蛇嘿嘿一笑道:“妖族之中有开世四祖者,吟龙、啸虎、鸣凰、哑龟,与道天四祖同为圣人圣腾。这四祖之中,据说其凰后来成帝。其余三者,早就不知所踪。”
鬼哥心中猛然一跳。这个传说虽然像极了寻常凡俗说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可实际上他这个当事人却知道其中区别的。原以为苍龙那般伟力,在此遇见虎威已是异数,哪曾想另一位帝凰其实和自己也有不解之缘的。
而同样的存在,居然有过八位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