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易正出神间,猛然瞧见中军帐中走出一人,龙行虎步,视瞻不凡。却见他头戴银冠,身穿白袍,外罩云纹铠,当真是九天神将临凡、三界战神降世。洛易定睛一瞧,却是方帅穿了铠甲。
那方帅昨日饮酒消愁,一身灰衫及地,活似一个文人士子。而今见方帅这般穿着,哪里还有昨日颓废之样?便是远远观之,洛易都能感觉到方帅一身凛厉之气喷薄欲出。
这才是三军大帅该有的样子!
洛易心中一叹,却见旁边傅茂山双手递过一把湛银枪,神色甚是肃穆。方帅似乎也有所感,左手接过枪,右手轻抚枪头,眼中却是追昔缅怀之意。
“绝影枪?大帅要出手了?”校场中的陈思俭甚是怀念,不由感叹道。那刁煦阳反倒大笑道:“绝影一出,枭雄尽屠。哈哈哈,这下南陈那帮龟孙子别想讨好了!”
绝影枪?
洛易心中一动,似乎想到甚么惊奇之事,脸色当真古怪至极。“我早该想到的,天下间除了他,谁还配得起绝影枪?原来清灵道长让我前来,竟是要到方逢时帐下听令。早知如此,我便早些过来了。”
幽幽一叹,望着骑马出城的方逢时,洛易心中却是不住回想这位惊奇人物的事迹。
方逢时本是书香世家,其父方钟曾任一州知府。按说他本有锦绣前程,考进士、入翰林,然后入阁拜相。可他偏偏孤身一人逃出家门,化名石封参加校尉选拔,靠着手中一杆银枪,让群雄俯首,竟然独占鳌头。
时任翊麾校尉,率卒五百,破****两千,生擒敌首,年方十六。后任怀化郎将,深入南陈境内千里,破城十余座,引得南陈两万大军袭来。逢时以三千甲兵阻敌十余日,且不损一兵一卒,全身而退,南华、南昭、南阳诸国皆震,时人谓之“方怀化”。
而后迁宣威将军、云麾将军,守南方不毛之地。方逢时又化名石天恩,孤身一人深入南蛮各部,以羁縻之策,分化各部,除异心者,礼俯首者,至今南蛮诸事无虞,皆赖逢时之余恩。时,当朝严太师赞曰:“吾有逢时,逢事无忧。”
及至方逢时三十而立,拜骠骑大将军,总领五州之兵力,伐无道,诸暴贼,无人可撄其风锋,诸国不敢犯南昭,与马扶风、葛弋并称。因方逢时喜好白袍,马扶风勇冠天下,葛弋智谋无双,世人谓之白衣帅、冠军侯、无双将。
洛易自幼爱听唱戏说书,自然偏爱这三人。只是冠军帅马扶风忠义殉国,无双帅葛弋郁郁而终,只有白衣帅方逢时至今驻守边疆。马扶风和葛弋二人生死为敌一世,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唯有方逢时晚生了数十年,不能二人一较高下,成为无数人心中一大憾事。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洛易。
只是后来听闻白衣帅骤逢惊变、呕血三升,一夜白头,自此之后连连败阵,却让不少人扼腕叹息。能让白衣帅心神交瘁之事,必是惊天之事,可惜却从未有人知晓到底是何事。只是此后方逢时虽一头白发,更称白衣帅之名,他却解甲归田、牧马南山。
就当所有人以为这颗帅星摇摇将坠之时,南陈起兵七万,来犯南昭,号称以报昔日方逢时破城之仇。方逢时彼时正泛舟溟沧、烟波垂钓,听闻此事,召家将百人,百骑星驰而至定庸关,夺兵符,设奇兵,亲领家将及军中英豪者五百余人,阻南陈先锋军于积苍山。而后南昭边军集结,终使南陈止于定庸关之外而不敢犯境。
念及方逢时此次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南昭君王敕封方逢时总督天下兵马,言语间却又暗示边境不定,希望方逢时可以驻守定庸关以震慑宵小。明眼人都知这是昭王忌惮方逢时在军中之威而行架空排挤之策,那方逢时也不知何故竟是欣然领旨。
除了每逢大典朝圣,方逢时竟然从不出定庸关,并令士兵屯积田、筑高墙,似乎要在定庸关长住,而这一守便是八年之久。八年间,许是摄于方逢时之威,南陈七万大军竟未敢出动一兵一卒,两国因此也平安相处八年。只是八年来,方逢时寸功未尽,南昭朝廷似乎也忘了自家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还在定庸关镇守。
如今听闻南陈出兵犯境,倒是出乎众人意料,只怕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方逢时也换上久别的云纹甲,重提绝影枪,恍惚间,洛易仿佛看到昔年那个碧血洗银枪的白衣帅。
“决不能错过这一幕!”洛易心中暗暗对自己道。那日听闻小寒山是冠军侯马扶风埋敌尸之处,不由心向往之。今日见了仅存的白衣帅,若是错过,只怕自己也是不甘。
见无人顾及自己,洛易轻念口诀,却是施展隐形术,随即又是使那神行术那城外疾去。
到了城外,却见方逢时麾下两千武胜军摆开阵势,杀气冲天,互为犄角之势。洛易虽不明军中阵法,却也识得此阵极是不凡。想来以白衣帅之名,总不会领着一群乌合之众迎敌。
洛易正犹疑是否情报有误时,却听到一阵微微震动之声,像是老鼠在箱柜中偷偷潜行。洛易心念一动,登时将灵力运及双耳,果然听到如雨水滴堂的声音。洛易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在城墙上轻点几下,便来到城楼之上。
凝神看向远处,洛易不由深吸一口气,却见对面尘土满天,一道道黑压压的人影自远而近袭来。
“不好!”洛易心中一惊,连忙现出身形,从城楼上飘然而下,疾行到方逢时身边道:“白......方帅,前方敌兵甚多,咱们只怕寡不敌众,还是撤到城中再向外求援吧?等到敌兵包围此城,怕是想走都难了!”
旁边傅茂山沉声道:“胡说甚么?大帅岂惧那些乌合之众!哪有撤走的道理?我老茂今日正要磨磨我的掩岳刀!让那群龟孙子知道我南昭八年磨一剑,是何等锐利!”
洛易并不理睬傅茂山,只是紧紧盯着方逢时,因为他知道只有眼前的这位男子才有权力决定去留。
方逢时本在盯着前方,听了洛易此言,双眼扫了过来,却是冷酷至极,浑然不似先前那般。洛易正心神凝定,被方逢时这么一扫,却是不由心中猛抽了一下。
“怎么?怕了?”方逢时的声音像从北圣洲极北的冥池刮来的一股寒风,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洛易不由呼吸变得沉闷起来。那一双眼睛像深夜里潜伏的野兽,充满了吞噬、狂野的意味。
“我自是不怕的,只是......”
“那就好,旁边待着。”方逢时根本没有要听洛易说完的意思,眼睛扫过洛易,又将目光投向前方,却是丝毫不怀疑洛易敢违抗自己的命令。
洛易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些甚么,终究还是压抑于刚才的气氛,退到一旁。
那人影愈来愈近,马蹄声亦如潮涌江口、水灌决堤。一片亮晃晃的枪头在阵前移动,却让洛易不得不眨起眼来。虽有灵力护住双眼,洛易最后还是不由眯起双眼。反观方逢时身后的诸多将领,个个若视无物,根本不将这无形威胁放在心上。虽看不到方逢时表情如何,洛易却渐渐放下心来。
随着阵前一人挥起金戟,对面众多士卒齐齐停下,步调甚是整齐。一面赤色旗也缓缓出现在洛易眼帘,上书一个“林”字,古朴苍劲,笔力千钧。
“方帅,别来无恙啊。”对面军中闪出一道身着金甲之人,手持一杆湛金枪,向方逢时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