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A城，陈磊就住进医院。
陈妈妈安排陈磊住在一间独立的单间，没有其他病房的人来送往，相对清静。
但自从住进医院，陈磊便一直低烧不退，他迅速消瘦，两颊深陷，人也变得十分虚弱。
小可很是担心，等学校一放寒假，除了帮妈妈处理花店的事，她就一直守候着陈磊。有时夜里待得晚了，她便留在病房，让陈妈妈回家休息一下。
这天夜里，陈磊半夜醒来，发现伏在床边睡着的小可。
看着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成长，并且喜欢着的女生就在自己的身旁安静沉睡，陈磊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凄凉。
他多么想这样的时光能更长久一些。
但是，这大概只是一个奢想。
自己的情况很不好，上一次到国外治疗时，那些专家已经说因为长期药物的注入，他的血管已经出现硬化迹象。
离与她的分别大概不远了。
她趴睡着，有一络头发散落在腮边，陈磊轻轻将她的头发往脑后忖了忖。
就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也惊醒了小可，她一下子抓住陈磊的手。陈磊的手冰凉冰凉的，手背布满细细密密的小针孔，她凝视着陈磊的手，心中有点难过，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他的手。
她用美丽而狭长的眼睛望着他黯淡的眼眸，还有消瘦而灰白的脸。
“陈磊，你很难受吗，你不必在我面前强撑着。”小可说。
陈磊没有回答，来自躯体力量的散失，还有来自心中的钝痛，使他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努力地浮起一丝笑意，在微弱的灯光下竟然有一丝悲凉。
“陈磊，”小可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你从来没有象现在病得这么久，这么厉害，我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你要尽快好起来。”
“不用担心，小可，我只是，我只是太久没有进行康复治疗，所以……”半天，陈磊才努力平复自己的思绪，说出话来。
“这个康复治疗，一直要进行下去吗？”小可满怀疑虑。
“哦，不是的，这个康复治疗，在时间上是有规律的，对，是有规律的。”陈磊缓慢地说。
“什么规律？陈磊，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的病一定很重，你还没有好，对不对？”小可的声音已经带了点哭腔。
“对，我还没有完全好。”陈磊一咬牙，继续说：“所以我过几天还要到国外去，进行彻底的治疗。”
“彻底的治疗？”小可审视着陈磊的脸。
“对，彻底的治疗，这个治疗有点痛苦，我怕，怕痛，所以一直拖着不肯尝试，但现在，现在，我决定去尝试。”陈磊说得有点结结巴巴。
他不能将最关键的信息透露给小可，他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小可。
所以他决定编下去，但如何编得真实，这使他费了不少脑筋。
看到小可还是有点不相信，他继续说：“但这次治疗估计时间会比较长，可以会是一年，也可能更长时间一些，不管多长都好，小可，你还要继续努力下去。如果你面试成功，可以继续进行我给你订制的计划。”
“陈磊，我不管什么计划，我只要你能回来，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回来，我的未来如果没有你，我是不快乐的。”小可抱着陈磊的头，将脸贴着他的脸，陈磊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泪水。
他的眼泪也凝在眼眶上，但他悄悄试去了。
“小可，小可”他用双手棒起小可的脸，“我不在了，喔，我是说我不在的时间，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好自己。”
从家里送早餐过来的陈妈妈看到眼前这一幕，悄悄背过身去抹去脸上的泪水。
看到陈妈妈，小可站了起来。
陈妈妈对她说：“小可也累了，先回家休息吧。”
小可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等小可走后，陈妈妈走到陈磊床边。
看到妈妈，陈磊调整了一下情绪。
默默地喝完妈妈煮的粥水。陈磊忽然说：“对不起，妈妈。”
陈妈妈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从小到大，让您操心了。不是操心我太过调皮，老是闯祸，就是操心我不好好读书，现在操心我的病。”说着，陈磊又猛然咳嗽起来。
“别说了，快别说，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一直是妈妈的好孩子。”
“对不起，妈妈，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你。”陈磊强咽了泪水，继续说。
“不要说了，是妈妈不好，妈妈没能让你健康地生活着”陈妈妈泣不成声。
陈磊连忙抱住妈妈，两母子相拥而泣。
好一会儿，两人才平复情绪。
“我的情况很不好，但妈妈，我再麻烦你一件事。”陈磊用颤抖的声音说：“小可是个聪明的人，我这病恐怕瞒不了她多久，我不想有更多的人为我难过，我告诉小可，我将会到国外做彻底的治疗，所以，这几天，麻烦妈妈帮我转院……”
听他这样说，陈妈妈半晌没说话。
“妈妈”陈磊呼唤了一声。
陈妈妈摇摇头，“妈妈一定会让你活下去，你现在身体弱，哪儿也去不了，等你身体好点，妈妈还要送你到国外去，他们能维持你五年的生命，也会有办法让你持续活下去。”
陈磊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
晚上，小可又来了，她的脸上笑意盈然，陈磊一看，便知道她肯定有什么好消息要和他分享了。
他强撑着坐起来。
小可打开手机，让陈磊看手机里的一条短信。这条短信是一位叫孙菲的同学发来的，邀请小可明天下午到凯旋酒店出席高中同学聚会。
“这个孙菲是你和江书翰的高中同学？”小可点点头。
“所以这个高中聚会你会见到江书翰，对吗？”小可的脸又红了，她心里想什么，脸上就会呈现什么，真是什么都藏不住。
“好吧，祝贺你，小可，你明天要见江书翰，可要穿得漂亮点。”陈磊努力的笑着，他真心为小可感到高兴。
“明天妈妈花店有点事，我就不过来看你。等我聚会完马上过来。你要等我，不要偷走。”
这一晚，小可待到很晚才走。
第二天早上，陈磊感到身体极度不适，血液仿佛凝固了，使他感到头晕目眩，医生进来给他打了一针，好不容易睡着，却感觉自己飘浮在无边无际冰冻的大海中，有无数鱼群从四面八方而来，转动着，撕咬着自己的身体，一阵又一阵刺痛从麻木的躯体里传来，身体却无法动弹。
在梦魇中，有人轻轻来到他的跟前，他勉力睁开眼，有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出现在面前，陈磊再努力看清楚，等看清是小可的脸后，他总算清醒过来。
他用微弱的声音问：“你，你怎么又来了？”
小可有点害羞：“我穿了一条裙子给你看，上次参加形象大使决赛时穿过的，你没有看到，现在我穿给你看，我穿着好不好看？”
这是一条上面纯白色，下面裙摆处点缀着朦胧粉蓝、粉绿花朵的春装连衣裙，腰间一条纯色的带子系着小可盈盈一握的腰肢，显出她修长而美好的身材。清新、轻盈、灵动、脱俗，她站在这儿，使整间病房充满春天的生气。
见惯了她随意的打扮，现在这么一装扮，竟然是他看过的不一样的美丽。
陈磊想，这么美丽的女生，如果自己能活着，健康地活着，是决计不会将她让给江书翰的。
“好看，真好看”他由衷地赞叹。
“真的吗。”一朵红云又飞上小可的脸上。
小可看了看腕上的表，说：“我只是顺道过来再看看你。五点了，我准备走了，回头再看你。”
“小可”陈磊轻唤了一声。
“嗯？”
“你，玩得开心些。”
小可答应一声，走到房门口，再回头深深地看了陈磊一眼。陈磊朝她挥挥手。
她洒满花朵的的裙裾一闪，陈磊便再也看不见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