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落英缤纷,浅草没蹄,正是蜀地春花烂漫时节。
凤仙郡蜀山城北门外,人流熙攘,贩摊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这热闹非凡之状自是比过了每月逢五逢十的大集。这集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却有一大半不是普通百姓,这类人执各类兵器,着各色服装,一眼就看出是武林中人。
原来,这四月十一,正是蜀山派传剑的吉日。
世人都知蜀山素来有着七把古剑,上应南斗七星为名,依次为天府剑,天梁剑,天机剑,天同剑,天相剑与七杀剑。这七把神武,乃是一千五百年前天仙驱魔的遗物,把把寒光照人,削铁如泥,是为剑中珍品。如此至宝,天下人共所仰慕,都想一览神剑真容。
蜀山剑派又是天下仙剑之首,名家好手迭出不穷,传剑又是剑宗的大事,为此天下英豪纷纷响应,以上蜀山观礼为平生幸事,这半月之内,蜀山城内人山人海,聚集了天下一半的习武修仙之徒。
一条青砖官道径直穿过集市,向北延伸开去,道旁青松翠柏相互掩映,别有一番生机。
离那蜀山城北门集市三里处,正有一队人马匆匆向着城中进发。为首的一老一少骑着高头大马,后面是两个青衣道童,再往后便是几个精壮的汉子,或赶着马车,或挑着担子,为首的车上插一面黄旗,旗上用大篆写着:北冥专贺南蜀传剑大礼。
眼见离山城不远,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且都各执兵器,想必都是武林中人,其中之人,衣着各色,想必门派各异,有的独行,有的三两成伙,将入城官道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如此,一行人不得不松了脚程,踽踽而行。
行不几步,那马上的老人,身着紫金大袍,须发皆白,面色如铜,虽已经年近六十,却气宇轩昂,此时坐在马上好不自在,便向前行的人嚷道:“前面都是什么鸟人,挡住你祖宗的去路,识相的早早躲开,否则休怪你祖宗的马蹄不认人,踏成了肉酱,休要差遣侄子外甥师父徒弟找祖宗麻烦!”
这老者虽是随口一嚷,却声似洪钟,好似晴天里响了一个炸雷,方圆二三里处都听得真真切切,可怜离这老者临近行人,一时间真是震得双耳欲聋,七荤八素。
行人听得他这声嚷,离得近的慌忙让路,离得远的也都止步回望。其中有认得的,便躬身行礼道:“听着滚雷之吼,便知道是有高人到了,却不知是北冥大天璇剑,钟破离老先生。老祖宗,诸位后辈给您老请安了,挡了您的路,还望见谅则个。”
这老先生却不理睬那人,见前面让开了大路,双腿一夹马肚子,叫了声:好孩儿!便自顾自地穿过集市,进了北门。
众人望着老先生进城,无不悻悻然。
此时,那骑在马上的少年说道:“各位英雄好汉,我师伯脾气乖张,此番行径,他全无歹心,万望各位不要挂在心上。”
众人将目光投向那少年,只见他十七八岁年纪,身着锦袍,腰系玉带,眉清目秀,气宇不凡,便答道:“钟老先生心性清高,这是江湖人所共知的。人都道大天璇剑乃武林泰斗,武功卓绝,秉承侠义,素有威名,他日定能飞天成仙,只是脾气暴躁了一些,却正是瑕不掩瑜,我等敬仰还来不及,怎敢怀记在心。”
那少年道:“有诸位这番言语,我心中也就释然了。”
又有人说道:“那是自然,方才少侠叫钟老先生师伯,不知少侠是北冥剑派的哪位师兄?可知那北疆奇侠凌冬剑的消息?”
未等少年开口,其身后的青衣道童答道:“我家公子姓柳,名夏惠,是我北冥一派当今掌门的独生嫡子,凌冬剑是我家公子剑号。”
此语一出,众皆愕然。有的说:“早就听闻北疆有奇侠凌冬剑,剑招精妙,剑气纵横,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却不知是个少年!”
又有人说:“那燕京郡的乱匪‘燕京八虎’自持武功高强,当时无敌,在北疆为非作歹,与凌冬剑一战而销声匿迹,莫非此事就是柳公子所为?”
那道童答道:“正是。我家公子十岁就练得一身好剑法,十二岁就破了第一剑界,有了赤色剑气,当年就拜剑摘星,与你等凡夫俗子不同,我家公子对付那关东五路的强盗,绰绰有余。”
道童说道兴起,不觉傲气丛生,听得众人心中不是个滋味,有人小声嘀咕:“北冥派虽是名门,又和蜀山剑派渊源深厚,同为剑宗魁首。却也不能如此跋扈无理。刚才那老儿气焰嚣张,毕竟是名门宿耋,尚情有可原,可这区区童子,何德何能用着言语奚落我等?”
又有人劝道:“兄台不必记心,这人有云泥之分,这柳夏惠十二岁就破了第一剑界,我等今年都四章的人了,还不知那破界倒是怎样的法门,更不知那剑气是怎样运用。人比人气死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天赋困乏。”
柳夏惠留心听得这番言语,自知如此惹恼了天下英豪绝非好事,便大声呵斥身后道童:“清风,你这是什么言语!本公子如今的修为,全赖我派良师指点。清算起来,也不过是汪洋里的一滴水,大漠中的一粒沙,浅薄得很。想我人族武宗之内,卧虎藏龙,高手如云,你怎能在天下英雄面前吹破了天!家父一再告诫我等,长存谦虚之心,常行侠义之事,你怎地都忘却了!卑微顽童,丢进我派脸面,安敢在天下英雄面前饶舌,还不快快赔礼!”
那清风道童听到厉声呵斥,心中委屈,不觉眼圈泛红,但又不敢忤逆公子之言,只好连声道歉。
众人见柳夏惠给自己找回了颜面,忙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毕竟是小童子,不谙世事,童言无忌。公子为人谦虚,家教甚严,我等见识到了。”
柳夏惠见众人说如此,在马上一抱拳,朗声道:“此次是鄙人管教不严,为聊表歉意,在场的诸位英豪,今日在蜀山城中的一切吃喝用度,都记载我北冥派账上,诸位莫要推辞!”
众人听说如此,都说柳公子德行高尚,为人慷慨,却无人推辞,簇拥着北冥派的人马,呼啦啦进得城里来。
众人中也有识时务者小声道:“这个柳公子却不是一般人。刚才那番言语,虽是训斥下人,可是话中意思颇多,先是给我等找回了颜面,又突出他北冥派侠义为本的大派风度,又显示自己为人谦逊的品性,此乃一箭三雕,实在是为自己树了一杆大旗。如今又宴请天下英豪,又得了个为人慷慨的名声,不一般,此人真是不一般,假以时日,定是一位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