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987700000053

第53章 秋后算粮(1)

老天雨水多,庄稼长势好,草料充足,喂养生猪轻省了许多。龚秀珍每天喂完猪,带着六个孩子去生产队的庄稼地拔田,有时水大爷、龚进成赶着羊群过来帮忙,夏收季节,孩子们拔田、打麦场背田,给家里挣了二百多个工分,抵得上大人一年的工分,多分一个人的口粮。

秋后碾完场,分口粮是蛋儿、二蛋、三蛋最高兴的时刻,每粒粮食饱含着这群孩子的艰辛与汗水。龚秀珍喂完猪,从库房里找来四五条麻布口袋,从里到外的翻看了一遍,只怕老鼠咬个小洞,辛辛苦苦加班熬夜用血汗换来的粮食漏到山坡路上浪费了。她查看完麻布口袋,用胡麻绳绑好袋子放在架子车上,吩咐水保耕带上蛋儿、二蛋、三蛋、四蛋去马家沟大场上分粮食。上坡路人少了拉不动,几个侄子坐在架子车上,水保耕大声哼唱着秦腔飞快的向马家沟跑去。

水保耕拉着架子车在一段下坡路上快速狂奔,车后扬起长龙般的飞尘,漫漫漂向空中散开,空气中弥漫着羊粪味。孩子们坐在架子车上,装做手握方向盘的样子,“笛笛笛”学着汽车的鸣叫声,飞快的超越前面推架子车的霍飞龙、霍飞师俩弟兄。霍飞龙望到几个欢快的孩子,自言自语道:“不要小看这几个娃,跟大人一样,白天黑夜拔田背庄稼,能苦得很,他家分口粮有这几个娃娃的功劳。”他说这句话,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心生妒嫉。霍飞师哼唱着青海花儿,好像没听见大哥说话,两眼无神,面无表情,音调苦涩消沉,没有丁点儿喜气,也许粮食拉回家,独人孤梦,食之无味吧。

马家沟打麦场围满了人,十几辆架子车横七竖八乱放在场沿边。这几天打碾干净的麦子,黄澄澄成梯形状堆放在打麦场中间。队长吴大运、会计刘大伟用卷尺丈量麦堆,然后用算盘快速的估算出总重量,再按工分算粮。谁家劳力多,粮食就多,这就是按劳分配的好处。

刘大伟是生产队的珠算高手,算盘珠子在他手里像爆米花似的飞快跳动,口里不停的大声报数,水保耕站在旁边帮他记录,只听得他念道:“底长是四米五、底宽是三米八;上长是三米二,上宽是二米六,高是一米二,这样算下来,体积是十五点二五二立方,共计一万五千二百五十二公斤,全队总共是六十八个劳动力,二万零四百一十二个工分,每个工分是零点七五公斤,今年是实行按劳分配的第一年,按工分算口粮。”

刘大伟算完帐,吴大运大声宣布分粮食的顺序:“先从住在最远的龚进成家开始,从上到下挨家挨户分,叫到谁过来装粮食,分完后大伙不要走,看后面还有没有余粮,剩得多了,还得分一次,不够分下次再补。当然,谁家嫌粮食多吃不完,可以先回去。”

生产队有两个打麦场,水家湾有一个,大伙都叫上湾大场;马家沟有一个,叫下湾打麦场。上湾分粮食,就从下湾最远的杨颜彪家开始;下湾分粮食,就从上湾最远的龚进成家开始从上往下分。这是多少年来水家湾分粮的老规矩,大伙也没有什么意见,队长只是重复一遍,给大伙提个醒。家住马家坪离场最近的柯汉、柯忠、猴子、杨宗汉人手一个方形的小木升,一升十五斤,一条麻布口袋,小的能装七八升,大的能装十余升,大概能装多少斤,大伙扫一眼就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

龚进成家住在水家湾最上头,听说下午要分粮食,老早圈好羊,背了四条口袋跟龚进才早早来到打麦场。刘大伟喊了一声龚进才,报了个数字,龚进才弟兄俩提着口袋赶紧走近麦堆,双手撑开袋口,柯汉、柯忠、猴子、杨宗汉几个年轻人用木升快速的装粮食,吴大运看枰,刘大伟记帐,会计大声念道:“龚进成家两个劳力,全年六百二十一个工,分口粮四百六十五点七五公斤。”

队长两眼盯着杆枰,跟龚进成开玩笑:“你和霍飞师人均粮食最多,是全队最富的两家,节省点两年都吃不完。”

龚进成哈哈哈大笑两声,脸上扬起得意而又满足的神情,他瞥了一眼站在场边上说笑的霍飞师:“嘿嘿,总共两个人的口粮,这才有多少;霍飞师就他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家的粮食舍不得,天天跑到几个哥哥家噌饭吃,像他这样的吃法,三年也吃不完,哈哈哈”他说这话嗓门老高,只怕霍飞师听不见。

霍飞师知道龚进成这个人说话,嘴上没个把门的,老远瞪他一眼,回敬道:“谁在说我坏话,你有哥哥也去混呀,不要在这儿胡说八道,当心嘴上长痔疮。”说完不再搭理他。

龚进成哈哈哈笑得更开心,龚进才没有说话,称完粮食,扎好袋口,蹲身扛起麻布口袋,走到场边放进空架子车,然后过去又扛了一袋。龚进成说了几句笑话,抱起自家麻袋,吃力地移到架子车上,看着四口袋粮食装了满满一车,高兴得合不拢嘴,大声笑道:“哈哈,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分到这么多粮食,以后谁要是来我家里,我做白面饭吃。”

龚进成绑好架子车,扫了一眼吹牛的吴大贵,感叹道:“‘******’粉碎得好啊!要不是粉碎祸国殃民的‘******’,说不定咱还分不到这么多粮食。一年够吃了,一年够吃了,哈哈哈。”

龚进才接着哥哥的话嘿嘿嘿苦笑两声:“这几天广播里常讲‘******’,其实‘******’究竟是个啥东西,我也听不懂。不要听他瞎说,他也没搞清楚。老柯,这辆架子车我先拉走了,一会儿给你送回来。”

龚进才是个勤快人,也是个老实人,他话语不多,特别能吃苦,他的好苦手是大队出了名的。他只要睁开眼,就有活干;只要有用处,就很快乐,像是一个永不停歇的螺丝钉。龚进才装好粮食,向柯汉打了声招呼,弟兄俩推着粮食走了。这辆架子车是柯汉拉来的,都是生产队的资产,大伙谁都可以用,他要在柯汉分粮食前把架子车送回来。

杨颜彪望着远去的龚进成,坐在架子车把上,卷着旱烟吹嘘道:“我去集市上听说,‘******’就是四个人结成的帮派,这几个老家伙坏得很,老是鼓动年轻人不干正事,批斗会就是这帮家伙发动起来整人的,不光是斗地主,就连几十岁的老革命都干斗,公社的老书记算个啥。”

去省城读过两年师范、当过半年老师的霍飞虎自视文化程度高,知道杨颜彪没有多少文化,听来街头巷尾的小传言敢在这儿瞎吹,我倒要问问,“******”到底做了啥坏事,让他这么恨之入骨。“******”发动年轻人开批斗会整人,“******”倒台了,你把责任全推给这帮人,你当初整我父亲和大哥的时候,难道是这帮人鼓动的?坐着说话腰不疼。

霍飞虎躬腰驼背笑嘻嘻的走过去,闪动了几下小眼睛,嘴角微微抖动了两下,想故意刁难他,让他在大伙面前出丑:“嘿,老杨,你年轻的时候进过城讨过饭,井外的蛤蟆见过世面,‘******’到底做过哪些不可告人的坏事,让你这么恨他,我真的没搞清楚,你给大伙讲讲,呵呵呵”

杨颜彪平时话语不多,别人瞎吹牛,只要望他一眼,管他听懂听不懂,嘿嘿干笑两声,表示听过了。这次霍飞虎走过来当着大伙的面故意刁难,他还是不温不火:“嘿嘿,你晓得我小时候给你家放羊,没进过一天学堂,你也不要嘲笑我,你有文化,家里也有收音机,给大伙说说嘛,呵呵呵”

“对啊,老霍,你文化程度高,家里还有台小收音机,听说还是半导体,半导体天天跟你说话。我也没弄明白,你给大伙讲讲,‘******’到底是咋回事。”忙着装粮食的猴子嘴没闲着,煽动霍飞虎讲“******”,大伙一呼百应,大声嚷嚷着让他讲。

霍飞虎环顾四周,看到大伙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随地吐了一口黏液,没有吐利索,被西北风吹到裤腿上,他用脏黑的衣袖擦了几下,干笑两声,抖动着嘴皮子说:“嘿,我跟你一样从早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你搞不清楚的事,我咋能搞清楚。”

他买了个官子,走到看枰的吴大运跟前,瞟了一眼枰杆:“我家的小收音机虽然没有队长家公配的播放机声音大,播出来的信息也不一定准确。这几天我一直在听,也听出了一些名堂。”霍飞虎瞟了一眼吴大运,朝猴子脚下吐了一口黄痰,黄痰差点落在粮食堆上,用脚踩了踩,接着说:“我说不清楚的请吴队长补充。广播上说:‘******’不是东西,是四个人,三男一女,名字叫******、******、江青、******,江青还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老婆。这四个人平时穿一条裤子,都是些手握实权的大官,比吴队长官大多了,可是这几个人嫌官职低,还想当更大的官,不想让人管,想自己说了算。听说毛主席逝世后,他们要篡党夺权,被华主席、邓副总理这些老革命打下去了,你说是不是这个意思,队长?”

霍飞虎说到这里,话峰一转,瞅着忙碌的吴大运,阴阳怪气的说:“这些人真是贪心不足,给我个生产队长,我都干不好,还当什么大官,这些人也不嫌累得慌。”

刘大伟接话说:“哈哈哈,吴队长也想篡党夺权接毛主席的班,就是没这个资格;我看你还是先把大队长的权篡过来,然后再篡夺公社、县委的权,一步一步来,不要着急,要是你篡位成功,那也是本事。你早点篡权,先把铁饭碗端上,老霍才有机会当这个生产队长。”

“那好,如果大伙同意的话,这个生产队长你来干,行不行?”吴大运成了大伙说笑的噱头。

“霍飞师三百零六个工,共分口粮二百二十九点五公斤,对不对?”刘大伟一边报数,一边快速的记录。

“不对吧,会计,我的帐是三百零九个工,为啥少了三个工?”霍飞师听会计说只有三百零六个工,比自己记的帐少了三个工,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掉了皮的小本本,跟会计对起帐来。

霍飞师走到刘大伟跟前,翻开会计手中的记工本,从头翻看起来。他翻到四月份的帐目,睁大眼睛盯着帐本,用手指着请假的记录:“你看,四月五日这天为啥给我记的是请假?”

“你说为啥?四月五日是啥日子你不知道?”霍飞师一向胡搅蛮缠,爱贪点小便宜,刘大伟指着记工本说:“这帐都是每月对过的,你当初为啥不说?”

“哈哈哈,给你老祖宗上坟也要记工分,给我也记上吧!哈哈哈”猴子就是机灵,关键时刻一语中的,在场的社员们哄堂大笑。霍飞师只怕少记工分吃大亏,还在一页一页对帐。

“停停,八月六日为啥记了请假?”刘大伟瞪他一眼,嘿嘿苦笑两声:“为啥请假你问我?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旁边写的什么?”霍飞师紧皱眉头凑近一看不再吭气。

“霍老师,写的啥呀,给大伙念念,呵呵呵”站在一旁等待装粮食的柯忠忍不住调侃起来。霍飞师定睛一看,八月六日旁边小小写着“相对象”三个字,满面通红,撑开麻布口袋站到粮堆跟前。刘大伟有点得意,故意问道:“还差一个工,不对了,要装粮食?”

霍飞师称完粮食,口袋立在草垛边,牵来两头小毛驴驮回家。霍飞龙、霍飞虎、吴大贵坐在车把上抽起了旱烟。刘大伟念到水保柱的名字,水保良提起麻袋,撑开口袋,装满粮食,抱起掂了掂绑好袋口,平放在枰绳上。水保柱站在吴大运旁边,双眼盯着枰杆,队长刚要收枰,他一把扶住枰杆说:“不对,不对,二哥,秤杆有点低,秤砣再移过来点。给人家称粮食枰杆扬得高高的,为啥给我分粮食秤杆是平的?”

同类推荐
热门推荐
  • 重生之天命帝女

    重生之天命帝女

    她为云中月,她似世间凰。容色倾城,身份高贵,雍容无双,翻云覆雨等闲间。从小到大,她都是理所当然的人生赢家,但是有一天,她死了,于是万般谋划皆成空。然后她又重生了,然而摆在她面前的却是一盘烂到不能再烂的臭棋?!地位没了,权势没了,爹不疼娘已死,受嫡姐挤兑还要被庶姐插刀,还要被某个黑心国师骚扰……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她曾权掌天下,一息之间决断他人生死;也曾落魄无依,棋局之中扭转此时困境。命中注定,她必将重回顶点,君临天下!
  • 圣灵牧师

    圣灵牧师

    遍体鳞伤的上古人族在百般威胁下从脑海中偶然发现了能够与妖族能力相媲美的被上古人族智者们所称呼为“信仰”的力量,掌握这种特殊力量的人类不但舍身忘死的为了种族而战,更是将自己称呼为“牧师”,寓意着将“信仰”以及与天争命的不屈精神散播到世界各地,引导着更多的人族生灵们在混沌世界的苍茫大地上真真正正的站起来!
  • 无良警察

    无良警察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反正秦吴志就是那么的无良。从高高在上的特种兵,一次特殊任务的执行之后,最终落魄成了一个小片警。人生就是那么的是变化无常。本来以为自己就此浑浑噩噩终生的秦吴志,却在一次案件侦查时,意外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再次发生了。不一样的人生大门,向着秦吴志缓缓打开。
  • 我生活的这个年代

    我生活的这个年代

    奥运、世博,这些似乎离我们很遥远,却真真切切的改变了我们每一天的生活;北京、上海,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梦想之城,想征服它,却不得不被它改变。结束了美好的大学生活和校园恋情,天真善良的江南女孩吴子希遭遇到了失恋、失业、亲人去世、好友离别的多重打击,在悲伤绝望的时间里,是平凡的人和平凡的生活感动了她,让她获得心灵的洗礼,重拾爱的勇气。在事业渐入佳境之后,她又会遇到怎样的爱情和故事,做出怎样的选择呢?平凡生活的诗歌,讲述以女主角为代表的一群青年人的成长与爱情经历。
  • 三国杀之极品武将

    三国杀之极品武将

    这里是一个另类的三国世界,这里没有刀枪剑戟,没有百马嘶鸣。这里有的,只是各种各样莫名其秒的技能。结姻?好啊,我们来吧!什么,这是加血!反间?你个方片周,又被我猜到了吧。操,怎么回事,我特么怎么会是公孙瓒!为什么不是神赵去啊!!
  • 无可避免的爱情

    无可避免的爱情

    当今社会,你的名字和你的样貌,是你的特征。可当你拥有的这两样东西都离你而去的时候,会有人认得出你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你该何去何从呢?
  • 秦刺

    秦刺

    金牌杀手“猎弧”穿越在战国末期。此时正是秦始皇一统天下征战的第一年,作为一个杀手,他该何去何从,是辅秦,匡扶天下,还是...一个刺客王朝的新起,敬请拭目以待!!
  • 此婚了了

    此婚了了

    路念笙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是嫁给傅子遇。后来这变成了她最后悔的事。一场荒唐的盛世婚礼结束,她得偿所愿,而他笃定她只为攀附权贵。“路念笙,别说你爱我,会让我觉得恶心。”夜复一夜,她沦为他的发泄工具。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却看尽他冷脸,听尽众人嘲讽奚落。她有了他的孩子,却被他指控不守妇道,与人有染。一颗真心双手奉上,终究难抵他心中那片白月光。传闻傅家少爷为救情人而舍弃的妻子殒身大海,尸骨无存,后来他疯了似的寻,却再也没有她的音信……--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腹黑皇帝强势妃

    腹黑皇帝强势妃

    “冰寒林!你丫丫的给老娘起开”一个暴躁的声音从紫寒殿响起。冰寒林慵懒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乖!不闹。本王会满足你的!”倩紫幽阴着脸说:“你,给老娘起开!不然我让你断子绝孙”冰寒林的眼睛暗了暗说:“如果那样你就没‘性’福了”“闭嘴”………
  • 神翼幻境

    神翼幻境

    一万年前的天空之神,一万年后的帝国公主,一个秋天的邂逅,生死的相依、生死的相许。风裹凝爱的凄伤,振飞银白色的羽翼,在地裂般的心碎中,回归神的天堂,再次成为万城山的神之王。一段旅程、一段冒险,水神七十二刃冰寒,太阳十二色灿烂,幻术漫战辉煌大陆,剑指苍天,为神而战,向着如云山,做最后的决断。风神阿尔唯美斯万城柔,一个被世人忘却一万年的上苍之神,一个被光之神封印了一万年的风之神,临于诺澜湖的静水之岸,你将听到她的灵魂在沉死的孤独中,悲凄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