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不仅仅包括她自己的受刑过程中,应如是或者是无声的哭泣,或者是撕心的痛叫,或者是绝望的祈求。
虽然她的应对是软弱,但是并不表示她真的软弱,每当涉及解药相关的时候,她总会保持沉默,因为她还保有理智,懂得什么是一定要坚持的东西。
安幕遮看着那张虚弱的脸上阴毒的双眼,微微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听到这种辱骂,哪怕应如是有太正当的理由去侮辱吴貂寺,他还是不喜欢听到那两个字。
因为他是真的敬重这位老人。
应如是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了,这是件好事,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至刚易折。
应如是越强硬,她的精神就崩的越紧,自然也越容易崩坏。
严刑逼供的本质,本来就是为了摧毁一个人的心神,当一个人的心神彻底崩溃的时候,即便她还活着,所剩下的也只不过是一具有求必应的行尸走肉。
然而这种变化并没有太大的实际用处。
在这种严刑逼供中,如果最初的二个时辰没有获得想要的答案,十之八九都将成为一场相当耗时的拉锯战。
应如是到了最后总是会屈服的,一个人,无论心志坚硬到什么样的地步,只要他还没有死,只要他还在经受着这种折磨,迟早是会崩溃的。
问题在于她到底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一点他不能确定,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
对于言蓝紫所剩下的六个时辰而言,远远不够。
不,或许六个时辰都没有。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满眼血丝的安敬思推开门走了进来。
正在轻轻捻起一只老鼠的尾巴的吴貂寺回头道:“要不,还是让代王亲自来?”
安敬思摇头道:“不用了,这件事如果连吴貂寺也做不到,本王又怎么可能做的更好。”
坦然接受安敬思认可的老人笑了笑道:“其实这次倒是本官作茧自缚了,若不是先前那一拳轰碎了应如是的五经六脉,眼下就有更多狠辣的手法可以为我所用了,现下这般状况,本官都觉得自己是个怜香惜玉的情种了。”
安敬思点了点头道:“还请吴貂寺多为费心,若是能逼的应如是说出解药,本王欠你一个人情。”
吴貂寺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线,盯着安敬思道:“有鉴于代王从不欠人人情,本官不得不问一下,代王的这个人情到底有多大?”
“所有事。”
原本眯的只剩下一丝缝隙的双眼猛然张大,似乎连瞳孔都在散发着光芒:“所有?”
“是的,只要我可以做的,所有。”
“本官又如何知道什么是代王可以做的,什么又是代王不可以做的?”
“吴貂寺常年伺候在父皇左右,难道还不知道本王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其实连你的父皇也弄不清楚你的心思。”吴貂寺压下心思道:“看来本官不得不放手一搏了。”
吴貂寺的示意下,两位代王府的侍卫架起了一位因为被剔掉膝盖骨而这辈子都无法自行站立的中年妇女。
“你之前运用的秘法应该是西北怨情宗的路数,观你年约时候的经历,不像是怨情宗特意安插在京城的棋子,应该是你成名后勾搭上的。那么,这个一手把你领进眠月楼的嬷嬷,的确对你有恩。没有她,就没有今天被京城诸多权贵捧在手心的你,别说富贵荣华,怕是早已经葬身狗腹也不一定。”
“但是她,马上就要死了,以一种本官都不愿意目睹的方式,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吴貂寺的左手扣住中年妇女的脸颊,分开了中年妇女的嘴巴,然后在死命挣扎的妇人满脸的惊恐与无声尖叫声中,缓缓抬起了那只握住一只老鼠的右手。
安幕遮脸上的神情十分的不自然,当吴貂寺要求下人抓来一群老鼠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那是对生命彻底的践踏。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安敬思的请求,既然现在安敬思已经来了,那么他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我去眠月楼看看,一个能下出连我都解不了的毒的人,不可能只有这一种毒药。或许能有所发现也不一定。”
抓住一直在挣扎的老鼠并且探向妇人口腔的手停留在空中。
“你要小心。应如是能将用毒的本事隐藏到现在,她防范探查的措施肯定不简单。”
安幕遮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关上门的刹那,应如是的疯狂尖叫声也不能掩盖住的沉闷声响终于响起。
那是即便想呼喊却发不出多少声音的无能为力。
路过应如是所在房间的时候,安幕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对于这个女子,他本来就是充满好奇的。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安敬思身边的,以他对安敬思的了解,再加上安敬思对他的了解。
他怎么可能不将她介绍于他?
他甚至可以想象在他行走与大齐某处的时候,一只猎鹰从天而降,他取下绑在鹰腿上仅有五个字的信笺。
“回来,见个人。”
安敬思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难道是新近来的京都?
这个女人身上的烧伤又是怎么回事?这种程度的烧伤不可能会是仅仅因为不慎,在安敬思的庇护之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而且他看的出来这伤很新,新到就是最近两天的事情?在他忙于赶回京都的时候,难道又有什么针对安敬思的阴谋已经发生过了。
这个女人到底到底又是谁?以她的年纪,就算天纵之才,也不可能想出这种闻所未闻的辨别方法。
这不是普通的辨别之法,这是真正的大智慧,一旦道出之后就算是寻常人也能在思索片刻后生出理应如此念想的大智。
不仅仅是方法,还有关系到人性的拿捏。能如此准确的把握住应如是的心理,那到底需要多少的人生经历沉淀。
这一切只能被解释为传承。
她的口音略带大齐北地淮阴一带的口音,那么她的师长应该也是那一带的人,在漫长的学习阶段,师傅给弟子带来的改变远比弟子所以为的要多。
可是淮阴一带似乎不曾出过惊艳绝绝的人物?
而现在,他的好奇心愈发强烈。
不仅仅是因为安敬思对应如是所做出的折磨。
他不愿意呆在那里,安敬思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他是不耻,安敬思则是不屑。
还有安敬思对吴貂寺所做出的承诺。
或许有一些不了解安敬思的人会以为安敬思这种似是而非的承诺并不具备太多诚意,但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为明白他的付出到底有多重。
安敬思为什么可以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她的确是有大才之人,但是无论她再怎么才华横溢,大智大勇,她还是只是一个幕僚。而安敬思,最不需要的就是幕僚。
她也不是安敬思的朋友,想要获得安敬思的友情绝非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她与安敬思之间并不具备这种时间。
这到底是因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