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校长办公室。
“我不信任校董会。”查尔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副校长愣住了，室内本来已经不高的空气温度在这冷感四溢的一句话间好似冰凝了，两个人默默地对视，听着雨声哗哗。副校长对校董会的态度也说不上好，他一直都说已经是新时代了。
什么元老会这种机构已经没必要存在，家族的老家伙或者新继承人什么的就当好自己的幕后投资人，校董会不该干涉校务，校务是执行者的事，他们这群人才是执行者……
但是他不是说对校董会不信任，毕竟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而长老会毕竟仍旧是整个意能社会的精神领袖。
有什么理由不信任手握巨大资源而且愿意与你并肩作战的领袖们？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标。大家就像是同性的伙伴，暂时目标一致的时候，就会同行，但是应为最终的目标不同，总会在岔道口分道扬镳，我不知道还有多久我会和校董会分道扬镳，但我觉得隐约看见了那个岔路口……”查尔斯轻声说。“这么多年来，我们跟神的战争是无私的么？”
副校长沉默了片刻，摇头，“虽然在有些年代，我们曾经涌现过英雄，为人类或者世界这样崇高的主题付出过惨重的牺牲……
但我不敢说是无私的，组成长老会的每个家族都是财阀，我们从神的文明中获得了巨大的好处，介于真神和人类之间，神比仇恨人类更加仇恨我们，因此我们被逼上了与之决战的路。”
“那么如果有一天没有了神呢？有一天这世界上所有的神，所有神的使者都死了。”查尔斯端着酒杯，走到窗前，眺望学院广场上矗立着的被雨水冲刷的雕塑。
“你觉得……那一天快要来了？”
“玛雅文化说2012年第五个太阳纪的尽头，将不再有新的纪元，因为一切彻底结束；佛教神话说三场巨大的灾难之后，三界之中，自无间地狱至第三禅天，全部毁灭，一切如尘埃飘散。这是从太古时代开始人类世代相传的‘毁灭主题’，我相信有这样一天，那一天就是决战之期。”
查尔斯深深地吸气，“我并不害怕决战，从我知道这场战争自太古时代已经注定，我只怕自己没有那么长的寿命，赶不上它。如今我看到了希望，神的走狗一个个的开始苏醒，怪物之国的门重新打开，简雨、李小刀、卓柔、莘伊，这样强大的年轻人出现，最后的战争临近了。”
“不如说是毁灭临近了。”副校长对于这个悲观的语言显得很淡定。
“不！”查尔斯猛地扭头，那对老人的瞳孔里，炽烈的紫色光艳吞吐。
副校长愣了一下，一手高举酒杯，一手麻利地抓起酒瓶，挡在自己两眼前。他透过琥珀色的酒液看查尔斯。
“你搞什么？”查尔斯倒是愣住了。
“当墨镜用……你现在两眼亮得好像闪光灯！”副校长振振有词。
查尔斯忽然间高涨的威严在各个做事风格素来没谱的家伙面前没撑住几秒钟，退潮般迅速回落了。查尔斯叹了口气，“决战，只有打了才知道胜负。我们既然能杀死水元素使，我们未必不能杀死其他王，乃至于真神。
命运的剪刀不仅仅是落在人类的生命线上，还有神的生命线，决战之后，可能神重新成为世界主宰，也可能他们被彻底终结。事实上，校董会对于决战也很期待，他们甚至满怀信心，甚至其他的家族……”
“那些家族已经渐渐的学会做老老实实的商人，”副校长冷冷地哼了一声，“还学我玩期货。”
查尔斯又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多年的伙伴总是有点脱线，人类命运世界毁灭的主题似乎没有他和很其他人的交际来得严重……
“他们都认为在神全灭之后，我们这样的超人会掌握世界的权力，没有神潜在势力的制衡，意能者们可以把全部精力用于统治人类。
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在家族之间分权了。”查尔斯说，“他们才是真正的政治家，政治家永远在战争还未结束的时候就想到建设新的世界，就好比美国和苏联还未攻克柏林已经考虑如何在欧洲划分势力范围。”
“他们这么想我不意外，他们一直是这样的人，”副校长说，“我好奇的只是，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没有家庭子女，没有财产，而你已经老得快要死掉了，你为什么这么坚持？”
“你知道的，何必再问我？”查尔斯淡淡地说。
轮到副校长叹息了，“你是送葬人，神的送葬人。所以你一直是、穿着黑色，每一刻你都在想杀人，啊不，杀神。你是那种很记仇的人，谁和你结下仇恨，成为你的敌人，就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他们先杀了你。”
“对。”查尔斯点点头。
“你的目的呢?彼此交换一下内心是老朋友间应该做的。”查尔斯扭头看着副校长。
副校长接着挠头，歪嘴，“不告诉你……因为我不喜欢说谎。”
“你以前总是对女人花言巧语。”
“你全身上下哪有半点像女人？”
“我不想跟你说烂笑话。”查尔斯把空酒杯放在一张华贵的茶几上，“校董会既然派出调查组，说明他们对我在这件事上的能力不信任，而我也不信任他们的判断，我不希望校董会把简雨他们从这个校园里赶出去。
教授中肯定会保护简雨的只有陆一明，他控制着尖兵团的一部分，但是影响力还不够，院系主任那些老怪物们……”
“你自己也是老怪物。”
查尔斯没理睬他，“还是会尊重校董会的意见，能帮我留住简雨李小刀的只有你，你是我多年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回答，不用多话，一个字的答案。”
“你就是在逼我表态嘛……”副校长缩在转椅里，双手抱怀，挺着肚子叹气。“一个字，Yes或者No。”查尔斯的声音严厉起来，他知道求这个人没用，他对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断。
“我记得学院里推行中文教育还是我的意见。”副校长慢吞吞地说。
查尔斯一愣。
“在这所学院里大家都说中文，以便我们的‘东方攻略’，而中文里‘不好’是两个字，”副校长歪着头看着查尔斯，“可你要一个字的答案，我只能说……”
沉默了很久，查尔斯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你非要卖这么一个关子么？”
“我也这么说‘呸’……”副校长挥挥手，“但是我是个有教养的人，这种字不能出自我的嘴里，所以我还是说‘好’吧。”
“你好像是个不说冷笑话就会死的人似的。”查尔斯拿起自己带来的雨伞就要出门没他已经实现了此行的目的。
推开门的瞬间他听见背后副校长慢悠悠的声音，“喂，朋友，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对么？”
“当然。”查尔斯没有回头。
“我承认，我不喜欢校董会那帮老古董和政治家。出于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可能滥用学院的力量，但他们的目标是建立意能者的时代，全新的时代。
他们想的仍旧是建设，虽然权力欲有点过剩。而你，你是是要为神送葬，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之国，我相信你会把核弹运进去，把那些太古时代的伟大遗迹炸毁，火雨从天而降的时候，你会点燃一支雪茄倒上一杯香槟来祭奠你的朋友们。”
他顿了顿，“查尔斯，你要的只是毁灭，对于毁灭之后的事情你什么都不想，你在发狂的边缘。你以为你是谁？复仇女神？”
查尔斯撑着伞站在门前，雨水从他的伞缘坠落。他望着铁灰色的天空，似乎在思考，副校长看着他的背影，老友此刻的背影模糊而遥远。
“你错了。”查尔斯低声说。
“哦？”副校长一愣，“你的意思是……除了杀戮，你那固执的脑瓜子里还有点别的计划？”
“我的意思是……你错了，是男神。”查尔斯反手带上门，“不要以为只有你会讲烂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