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莞然一笑,“我只告诉自己,喝下那杯酒,日后生或死都与燕氏再无瓜葛。”
他眸中划过震惊,疑道:“若燕棠没有带你回来,或者我没办法救你的话又如何?”
“我没想过你们会救我,只希望从此以后我只是我了。”
东方溪撤了掌,内力运转一周回到丹田,再将她几大穴上的金针拔下,扶她躺好,“如果王爷根本不会管你呢?”
她不急不缓道:“他说过不会放手,而我,愿意相信他。”
言罢,她乏的很,浅浅一笑阖起了眼睛。东方溪有一刻的失神,想起那日桃林初遇的情景,他的笑,参杂了几份凄然,不自觉喃喃念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她是和其他女子不一样的,孤独得安然也单纯得令人动容。她若决定信一个人的话,到死无怨,而那个人,若爱了,怕也是势如山河吧……
龙案前,掌灯奴才小心地将烛芯一挑,火光灼亮了许多。祯汗已过天命之年,帝冠沉沉拢起两鬓银丝,枯瘦的脸颊上惟有双目依然炯炯,精芒灼灼。
“大汗,夜深了就寝吧。”一旁随侍奴才低声提醒一句,又将蜡烛往里挪了挪。
祯汗勉强直起腰欲靠上椅背,然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感觉艰难无比,腰背好像压上了一座大山,久久难直起来。
“大汗小心。”太监慌忙搭一把,却被使劲甩开。
“孤自己来。”他不服输地再次狠下劲挺起腰,慢慢,慢慢靠上椅背,额头已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到底是老了,不服也不行啊。
“都下去吧。”
“是。”
祯汗茫茫环视这金殿一周,四根飞龙鎏金柱,鹅卵石琉璃地板,二十四盏宫灯高悬……三十六年了,他在这龙椅上坐了三十六年了,西楚却依然政输北姜,武落明华。或许这把椅子由其他兄弟来坐的话一定会比他好。
“大汗,久违了。”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修长宽阔的身影拢着灯光立在门口。
“谁?”祯汗警惕地望过去,阵阵凉风扑面,好不阴森。
“哈哈。”那人一声冷笑传出,在空荡荡地大殿里还有回音,“大汗真是勤政。”
片刻的功夫,那人已到台阶下方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祯汗也不阻止,面上一派凛然,他知道能如此光明正大进来的人,并非是一般宵小。
剑眉入鬓,狭长深邃的眼眸闪着阴冷的光芒,金冠锦袍,寒意逼人,就连祯汗主宰一国多年,在看清来人的眉目后,心中亦萌生了一股怖意。
来了,他终于来了么。
祯汗挑起一抹疲惫而苍老的微笑,不带任何敌意怒火道:“凌王爷到访,老夫不胜欢迎呐。”
此话一出,倒叫明寒一怔,西楚祯汗一生虽碌碌无为,却也仁爱臣民,如今这一句“老夫”倒出乎意料。
明寒走到一旁的侧椅处撩袍坐下,幽幽道:“大汗统领西楚三十多年,虽然内乱时有发生,但国之根本却尚未动摇,可见大汗深悟治国之道。”
这倒不是吹捧,明寒对于这位可汗确是存着欣赏。祯汗却摇摇头,将手里的几份奏折合上,意味深长道:“从二百年前昱朝灭亡后,各诸侯自立为王,争土掠地达百余年,直到明、姜、楚、燕四国的崛起,将这个乱世推至了顶峰。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
明寒静静听他说着,看着他熠熠目光追溯那些战乱烽火的曾经。
“一叶舟轻,双浆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虚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念完后遂将西楚黄釉玉玺推至龙案前,朝明寒道:“孤知凌王之意,五年前明楚之战后孤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的,佑帝年轻有为,确实是个好的皇帝。百姓苦了这么久,孤不愿再起战乱了。”
明寒恍然大悟,祯汗竟早有此意,难怪皇兄一直都主张善待西楚,可此番前来全是他一人之意。于是颔首道:“既然大汗早有此意,那又怎么传旨与娜珍公主,静候佳音呢?”
祯汗闻言微怔,沉默片刻后才道:“孤并没有传出任何旨意去,不过……”稍事停顿下,略有深意得望了明寒一眼,“半月前倒是有人曾找孤王谈一场交易,不过孤并未答应。”
得到答案后,明寒心中松了口气。此次最担心的就是祯汗是否有意令娜珍挑起事端,与明华为敌,若真是那样事情必不好办。
轻咳一声,明寒口气依然冷漠生疏得很,“本王这次打搅大汗,是想请大汗写封信给皇兄澄清一件事。”
“何事?”
明寒将披风解下,露出了玄色蟒袍,贵气逼人,在将事情细述完后,祯汗脸色阴了下来,那是属于皇帝的不满与微怒。
“如此说来,孤王这封信一到明华,那珍儿势必会被论罪?”祯汗瞪望着明寒,老练犀利地目光却在与明寒相触之际弱了几分。
那眸,如霜似冰,叫人仿佛坠落万丈深渊,那气,如浪如山,带着森森噬血的警告。这才是真正的明华凌寒王吧,有着龙腾九霄的气魄,俾睨天下。
可那又如何,他放弃了江山,放弃了列祖列宗的江山,只为放天下人一场浩劫,可娜珍是他的女儿啊,他已不再是个好的大汗,那就努力做一个好的父亲吧。
“不,不可能。孤王是不会写的。”
“大汗还是想好了再答复本王。”明寒站起身,迅然将袖中的修罗令放出,隔着敞开的朱门,一道银色光焰直入夜空,瞬间照亮门前石阶。
祯汗有种不好的预感,很快殿外便有侍卫来报,来人虽然见可汗身侧站着一人,面如天神却气势逼人,也不作他想,只禀道:“大汗,东城门被人控制。”
“报……西城门守将来报,有近百人将城门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