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直起身,想起那把空着的椅子,“是谁?”
“溪王。母亲本是一名宫人,偶然被皇帝临幸后怀上孩子,被封为佳人,后诞下一名男婴,一年后暴毖。”
云端淡笑一声,道:“难怪从不听人说起这个皇子,原来竟比我这个半路公主还要委屈。那为何总不见这位溪王呢?”
“自小体弱多病,加之皇帝不喜,皇后厌恶,因此被禁于茸溪殿,空有王爷头衔。”
“恩。”云端应声不语,独自思索着什么,许久后才发觉幽魅依然立于屏风一侧,“有事?”
幽魅纠结片刻,只硬硬吐出几个字来,“对不起,是我失职。”
云端惊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幽魅居然会向自己道歉,只是为何事呢,“什么?”
“前几日,那姜琴韵动手之时我未阻止。”
“呃?”云端彻然明了,勾唇轻笑道:“我明白你是为王爷着想。”
幽魅愕然抬首,隔着一层薄薄黑纱,他看见那个瘦弱的女人走了过来,一时不知该如何。茫然间,便闻到一股药味传来,她已至他身前,匆忙后退两步,默默垂首。
“我也不想你出手,若被有心人发现你们在我这里,势必会对明寒不利。纵然相信他不会有事,但战场已然凶险,我也不希望再给他添麻烦。”
幽魅静静看着那张绝美而透着潜静的脸上浮出了几丝倦意,于是才轻声道:“王爷明日会进攻历城,战事应该快了了。”
却不见她露出喜色,反蹙起了长眉,“他是担心我吧,否则怎么会选攻城这个下下策呢。”
幽魅怔然不语,这个女人总是如此能将人的心思看穿,这几日相处下来她与别人女人真的很不一样,冷漠却又炙热,宽容而又睿智。
“幽魅,告诉王爷,我一切都好,让他千万小心。”
“是。”
“今日是……”
“十七。”
原来中秋已经过了呢,家里那两株桂树也大概快要谢了吧。
云端转身回到床边,幽魅纵身一越消失不见,而她知道他们就在这间房子里,不日不夜的守着她。
“明日发丧入陵,或许一切才即将开始。”
天佑五年八月,姜王薨。十八日,皇后率众臣于庆酆殿发丧,棺椁自筱灵门出宫,经永河街、赵家街、长环街三处入皇陵。
翌日,凤藻宫传出懿旨,吴舍人在收拾先皇遗物时发现圣上遗诏:朕之长子青枫,性忠厚淳善,天资粹美,察恤民情,历年来勤于朝政,辅佐国家,朕心慰之。然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建元立储以隆国本,以锦宗社无疆之休,太子自幼时起体格虚弱,经年汤药固石,乃不豫。朕不忍以社稷之责予枫,愧对康孝皇后,亦忧国之万载、民之生计,是以废其太子之位,封亲王以优游岁月。立康敏皇后之子清辉为储,付托至重,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钦此。
遗诏一出,朝堂顿时分为两派,一派以康敏皇后为首,废太子尊清辉为新君,一派以赵定乾等元老为主,质疑先皇遗诏,反列出诸多皇后干政专权之罪,拥太子即位。更有魏国老当堂撞死在金殿上,以命抗衡皇后专权,皇后迫于压力只好择日再行登基之礼,自此太子与皇后处于僵持状态。
云端听晚晴将朝堂的情况细细道来,神色愈发凝重,皇后竟然以先皇遗诏废太子立新君,虽难逃干政之嫌,却无篡位谋逆之罪。那姜清枫呢?他拿什么筹码和皇后斗?
“太子那边怎么样?”云端掬起胸前一束墨发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
“一片平静。”
云端思付片刻道:“随我去趟落枫斋。”
凉风瑟瑟,秋雨淋淋。青石小路沾了雨水滑得很,云端几次都险些跌倒,除了晚晴还有四名舍人跟着,皇后虽没有禁锢她的行动,却时时有人跟着。
一路走来,身子也湿了一半,寒意逼入体内,云端不禁打了两个寒颤。
“王妃,是太子。”
云端随晚晴的声音望过去,果是青枫一席褐色宫服立在门前,脸色不像以前那么苍白了。
四名舍人被侍卫强行留在侧室,云端进屋换了身干燥衣裳,又喝了杯姜汤才舒服许多,青枫命人在屋里生了碳火又将身上披风解下为云端穿上。
“殿下,赵国老来了。”
“请。”
云端将青瓷茶杯放下,轻笑道:“我先去内室吧。”
“不必。”
随即,一名年约六旬的老者迈着虎步走了进来,身形微胖,鬓发胡须已是花白,然而目露精光,神色中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雄壮豪迈,这便是拥立青枫一派的赵定乾。
“参见殿下、公主。”
赵国老在见到云端之时,先是惊讶后又深深一笑,目光狡黠。
“国老请坐。”
铺着明黄稠布的梨木圆桌前,青枫、云端、赵国老三人围桌而坐,三杯雨前龙井香气袅袅,门外雨声哗落,尽将人声湮没。
“公主在凤藻宫还好?”赵国老啜一口茶,语带试探道。
云端暗笑一声,有这些个老狐狸在,难怪皇后这几日总气得食不下咽,“如今国之储君临危,姜国面临政变,云端岂能安好?只盼太子及早剿灭乱党稳定朝纲才好。”
青枫亦是笑言:“老师不必顾虑。”
有了青枫一句话,赵老便不再忧虑,捋一把胡须道:“几日来那妖后都未有任何举动……”
青枫目露寒意,一反之前病态,冷冷道:“她在等那二十万军队回都。”
“姜清辉驻在朔州那二十万兵马?”赵老猛然起身,难以置信盯着青枫,“如此说来,她们是打算禁军与那二十万兵马里应外合,武力夺宫?”
云端闻言亦心惊胆寒,细看之下赵老眼角抽搐,双手紧紧握拳,担忧道:“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沉寂,又是一片沉寂。
宫人将一碗素粥呈上,垂立一旁等待。青枫舀起一勺,一股淡淡的药香溢出,云端脑中倏忽闪过一个念头,遂将粥夺过置鼻下细细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