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初，正值哈尔滨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三十几度的高温炙烤下，任何屋子里不管开不开窗，都如汗蒸般让人难耐。但太昊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会议室却凉爽惬意，空调的温度板显示目前的室温为25度，但这样的凉风并没有给与会人产生任何降温降噪的作用。
会议仍然在公司管理层的小范围内进行，董事长马正仁、总经理马文华、营销总监李智勇、工程部经理陈香，物业经理邹海，经营部长林如是，经济部长郝春霖、财务总监周天一，令人意外的是，平时都看不到人的毕建国竟然出席了。
陈怡将所有人桌面都放了一份材料，就退到角落里准备做会议记录了。会议由马文华主持，“大家可以打开这份材料先看一下，我和马总、陈经理是先看过了的，这是昨天传过来的设计稿，他们在里面做了一些说明，这家南方的设计院挺牛，不想过来给我们讲解方案，但我已经要求他们过来就方案进行完整的汇报了，咱们内部先讨论一下，看看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汇总一下，陈怡你做好记录，所有的意见和建议都可以在设计院过来的汇报会上提出来”
与会的所有人，除了工程经理陈香算是内行，其他人对建筑设计、工程尤其是别墅的设计，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就连陈香之前也没有经历过别墅的施工建设。
原本这次会议目的，其实就是探讨户型面积适合不适合市场销路，建筑立面是不是美观，别墅产品与高层产品在容积率中的配比是否符合经济效益最大化等等，所以大家纷纷提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意见，也只是由秘书陈怡进行记录，并不完全作为结论得出。
“我觉得这个颜色有点艳了，说的再直白点，有点艳俗了，买我们别墅的人，都是比较有品位的人，他们会不会喜欢这么张扬的颜色”
“这个联排别墅面积是不是有点小，建筑面积还不到300米，每层的面积都有点小，咱们的客户都是为了舒服改善居住环境买别墅的，盖这么小，住着挤挤擦擦的能舒服吗”
“还有这个院子，别墅的院子这么小，种个豆角茄子都不够吃几顿的，谁来住啊”
“买别墅的人谁还种豆角茄子，要种地回农村买一大片地随便种，这不是关键，主要是这车库太挤了，你看看车库的开间才6米，去掉墙，车库里面的净宽也就5米多，买别墅的谁家没有两辆车，谁家还没个吉普啥的，这要是两辆车同时都停进去，都打不开车门子”
李智勇同样对规划设计完全不通，况且他的心思也完全不在工作上，从会议的一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时而想想昨晚与郑丽花样翻的新姿势，时而想着自己的新车该坐保养了，时而又想到如何能不留痕迹的把张明宇推上去，因此从会议开始，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低头若有所思的一页页翻着规划设计图册，一会偷偷捂嘴傻笑，一会盯着图册发呆若有所思。
这些全部被马正仁和马文华看在眼里，马正仁原本对李智勇并不报什么期望，不过是给他个虚弦名份平衡一下他的心态，对郑丽也算是个交代罢了，可是今天李智勇居然在这么严肃的会议场合反复偷笑，马正仁免不了心生厌烦“智勇你有什么想法吗”马正仁突然向李智勇发问
“啊，我觉得张明宇的施工队确实很好，马总您应该考虑一下”并没有听清马正仁到底问了什么，李智勇稀里糊涂的就答了出来
马正仁心中勃然大怒，他觉得这个李智勇定然是拿了张明宇的好处，否则怎么会几次三番的推荐张明宇，嘴角不易为人察觉的抽动了一下，略带讥讽道“确实啊，张明宇他家我之前也觉得不错，我也说让老陈去考察了，既然你把这个话题先提出来了，那咱们也议一下吧”
李智勇并未听出马正仁话中的揶揄和警告，还以为马正仁被自己说动了心，满心欢喜的看向了工程经理陈香。
考察施工方本是工程经理的职责范畴，李智勇反复越权建议施工队，陈香非常反感，事前不和自己沟通，事后不和自己解释，这里面难保不是拿了张明宇的好处，加上之前李智勇在公司的飞扬跋扈，陈香私下对李智勇很不满，进而转化为对张明宇的不满。
原本在绥化项目时张明宇和陈香相处十分融洽，张明宇不光是逢年过节对自己这个甲方负责人大礼小礼不停送，隔三差五请吃饭、请洗澡，让陈香对张明宇颇有好感，谁知被李智勇这一折腾，原来所有这些逐渐积累起来的好感全部化为乌有，原本是重点考察对象的张明宇，根本就没有出现在陈香的考察名单里，但他毕竟老于世故所有的喜怒哀乐轻易不会在言谈举止中有所表露“这次我们一共考察了6家施工公司，由于马总之前强调这次必须100%保证质量，施工单位必须要最好的，所以我们首先对资质进行严格把控，这次被考察的都是二级以上的施工资质，张明宇他家虽然以前干的不错，但资质不够，所以没进入考察名单”
陈香的意思非常明确了，你李智勇上蹿下跳的推荐张明宇，我没有让他入围，理由也很简单，这都是按照老板的标准执行的，你李智勇不是一直想让张明宇上位吗，在我这门都没有，除非老板刻意发话让他入选，否则，呵呵了。陈香早已想清楚，张明宇定然没有直接说动马正仁的本事和人脉，否则也不会走李智勇这个“不管总监”的门路。
李智勇一听就着急了，他觉得陈香有意和自己做对，但如果此时指责陈香又毫无道理，一方面人家和自己没有上下级隶属关系，另一方面考察施工方也确实不是自己的职责范围，但反过来一想，如果这时候在不争取一把，真的要把考察范围圈死了，恐怕以后难有转圜余地了，自己的发财梦也就彻底碎了。
“没有马总拍板，你自己就能定考察范围”李智勇想提示马正仁，这个工程经理陈香不经请示就擅自做主，挑拨的味道在座所有人都闻了出来。
还没待陈香和马正仁说话，马文华见此时有火药味，想要出面缓和下气氛，“马总我看要不今天就只讨论设计方案得了，施工方考察的事以后再说。刚才大家提的建议也不少，咱们还得汇总一下和设计院碰一碰，今天这个也不是最终定的稿，是先看看他们的思路，如果最终代理公司那边做的市场论证结论和他这个有比较大的偏差，我们还要重新讨论下”
马文华的话从任何角度讲，都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李智勇如果此时收手，让书归正题，后面的议题都可以按部就班的走完，陈香如果不再说话，施工方考察的话题也可能就此打住。
但李智勇此时已经钱迷心窍，哪里会想进退有度拿捏分寸这些劳什子，况且又早就知道马正仁一直对马文华心有不满，也不肯交权给他，自己又有郑丽这个靠山，觉得顶撞马文华不仅可以在公司挣足面子，又给马正仁出气，是一石二鸟的事，因此说起话来不免底气十足，所以此时对马文华的圆场并不仅不领情，反唇相讥道“那就按马总说的意思办吧”
这话表面上是顺从，其实却十分气人，董事长和总经理都姓马，平时所有人也都称作马总，只不过下面人私下里为了有所区别，称呼马正仁为大马总，称呼马文华为小马总，今天李智勇为了找马文华的茬，只说马总不提大小，只说招办，不说照谁的办，如若理解为照大马总意思办理，那就继续讨论施工队考察的事；要是理解为照小马总意思办，那就回过头讨论设计方案，但这又和大马总的意思向左，这就给所有人尤其是马文华出了个难题，是继续主张讨论规划设计方案，还是要讨论施工方考察。如果是普通人，不知道该作鬼还是做钟馗，就会落入李智勇的小圈套里。
马文华岂能听不出李智勇话中的涵义，但他城府远比李智勇更深“那李总监有什么想法和建议没，咱们今天都畅所欲言啊”
李智勇万没想到马文华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将难题扔回给了自己，不禁恨死了这个小马总，但人家话说的天衣无缝无懈可击，李智勇确实找不到任何反击的办法，只好依样画葫芦又将难题推给陈香，“这个是老陈的本行，老陈有想法吗”
李智勇觉得自己这招颇为高明，斗转星移不留痕迹的将矛盾点转移，烫手的山芋甩给别人是最明智的选择，但他没有高兴多久，就发现自己的高明并未奏效，陈香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图纸，装作没听见，李智勇又为难了，暗想“这个死老头，这时候装什么聋”。
随即发现所有人除了陈香，都在看自己，此时的李智勇势成骑虎进退两难，说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尴尬异常，恨不能钻进地缝，想了足有半分钟，嗑嗑巴巴的蹦出一句“要不今天就这样？”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即惊讶又好笑，惊讶的是李智勇居然在老板没有发话的情况自行提出要散会，好笑的是这个人上蹿下跳却没本事自圆其说。
刚才一直低头装作看图册的陈香突然抬头说了一句“说什么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了，周天一噗的一声率先笑了出来，其他人不好意思笑又控制不住，捂嘴的捂嘴，装咳嗽的装咳嗽，现场一时有点失控。
此时的李智勇更加无地自容，想起身离开又不敢，红着脸表情僵硬的使劲低头。
马文华冷眼旁观，觉得自己作为总经理此时不好不说话，笑盈盈的又打起了圆场“大家严肃点，我们继续开会，马总您看？”
马正仁一直觉得李智勇近来反常，抱着反常即是妖的心态，不打算深究但也不想被下面左右，看了一眼不敢抬头的李智勇“张明宇既然资质不够，肯定不能考虑他，咱们这回又不是干棚改，这是盖别墅”说着转过头对马文华说道“马总你上上心，你和老陈先碰一下这个考察报告，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碰完了咱们再开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