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六月初八,天时正好,风和日丽,离入秋还有些时日。军队从宣国最北边的南武郡和粱横郡交界处的十万明山进入了宣国和羌国的边界处,而两国中间隔着一片黄沙满地的沙漠,羌国的军队就驻扎在沙漠的尽头,所以说两军交战前还得先经过这片沙漠的考验。历史告诉我们,接下来军队没在战场上被打死,也会被这片沙漠给累死。
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一群渺小的黑色物体在缓缓的向前游动。一只纯白色的海东青展开巨大的双翼翱翔在上空不时的发出尖锐的叫声,倒是这只活物给死气沉沉的空气里带来了一些生气。
地面上干燥的男声响起:“后面的跟上,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走出这片沙漠了。提高警惕,前面等待我们的很可能是敌人。”
话音刚落,一个骑着棕色马匹的将士从我面前走过,向尤鸣的方向奔去。我的视线从他的背影处转移到了那一大片干燥的黄沙,在烈日的照耀下竟然觉得上面有几分死亡的味道,只不过少了些鲜血的腥臭。
军队行走在沙漠里已有十日之久,行进速度一日日的慢下来。我也由当初见到沙漠时的好奇兴奋到现在的枯燥乏味和厌恶,猜想自己不会就葬身于此吧。再看了看后面疲惫不堪的士兵,他们同样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心情顿时开始烦躁起来,把马车的车帘放下,闭上双眼陷入沉思。
早在三日前军队就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缺水情况,尤鸣没有说,但我能觉察的到。从军队出发每隔一日便会有人给我送来满满的一羊皮袋水,直到进入沙漠也没断过。可是就在三日前,他们送来的羊皮袋里只有一半不到的水。再结合士兵们一个个干裂的嘴唇,事情就这样不攻自破了。一日前尤鸣给过我希望,可能是觉察到了我的猜想。
“你听说过沙漠中的绿洲吗?”,尤鸣看着我说。
我摇摇头:“别说绿洲了,柠儿之前连沙漠都没见过。”
尤鸣顿了顿说:“我派出去的探报探知前方将会有一片沙漠绿洲,再等两日便能到达那里。”
我敢肯定他在说这话时,心里还是不确定的吧。不过都这种时候了也亏他还记得过来安定我的情绪,为了安慰尤鸣连同自己,假装惊喜的说:“是吗,太好了。到了那里我要把身上的这身臭味洗掉。”
尤鸣苦笑了一下。
马车突然停下来把我从沉思里拉了回来,睁开眼睛随后听到了将士们呼天喊地的叫声。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尤鸣挂着笑脸骑着马朝我走来:“柠儿,我们找到沙漠绿洲了。”
我心里雀跃,太好了,终于不用死了。
军队选择了绿洲附近的一块空地安营扎寨,将士们迅速的补充饮水。不一会军营里炊烟环绕,饭香扑鼻。而我则快速的把自己梳理打扮好准备饱餐一顿,聊以安慰这两天的提心吊胆外加烦人的生死问题。
尤鸣从外面进来:“柠儿,跟我走。”
我不解:“去哪?”
尤鸣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我带你去看沙漠绿洲。”
门外都准备好了马匹,尤鸣把我扶上马背自己则一跃而上。其实我心里很想说能不能先把饭吃了,绿洲在那里它又不会跑,再美的东西饿着肚子看也没有什么兴致吧。可他的动作太快了,我还没开口马就出去了数里,朝着不远处的那块碧绿色跑去。
绿洲越来越近,高大的绿树围绕着中间波光粼粼的湖面,犹如沙漠中神秘的面纱少女正等待有缘人解开它的不为人知之处。吁~~~~~,不过半刻钟就到了。尤鸣把我抱下马,然后径直的走到一棵大树前说道:“柠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树?”
我低下头轻声道:“柠儿愚笨,不知。”
尤鸣看着面前的树陷入了回忆:“十八岁那年我第一次随父帅出征,大军大捷班师回朝路过一片绿洲,父帅告诉我此树名为胡杨,胡杨坚固不朽,历有胡杨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腐之说,军人行军打战亦是如此。父帅五十六岁那年战死沙场,当时他忍着最后一口气跟我说要把尸骨埋在胡杨底下。”
对于尤鸣家族的那点事我一些兴趣都没有,而且现在还要忍着饥饿听他在这里诉说。此刻心里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回去吃饭吧。但是为了不破坏这种氛围,我还是装出一副伤感的模样道:“尤老将军战功赫赫,保家卫国做出的牺牲定会名留千古,将军你就不必挂怀了。”
尤鸣顿时沉默不语,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知所措。只见他举起右手,手掌贴在我的半张脸上摩挲。然后毫无来由的说了一句:“进去吧。”
我疑惑:“什么?去哪?”
尤鸣把手抽离了我的脸,转身背对着我说道:“你不是说到了绿洲后要把身上的臭味洗掉吗,我下了军令谁都不可以靠近这里。我在这里放哨,你放心进去洗吧,有什么事叫我。”
我看了看在头上飞翔的夙夜,要说信任感除了它恐怕没有别人了吧。
其实那日说要洗澡只不过是用来敷衍了事的,没承想他倒记在了心里。只不过他心里还住着那粉衣女子,而且是那么的根深蒂固,没有人能撼动她在尤鸣心目中的位置。
不过日后在见到那位粉衣女子时才得知,我今日的醋是白吃了。要说在这公众场合洗澡我是万万不敢的,单不讲出了意外会被人看光光,就在我脱下红丝袍那一刻的面容也能吓坏不少人。但为了早点回去吃上饭,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进去后看到一池秋水,数日来的烦躁一扫而空心情也变得清爽起来。看着倒映在湖面的影子,心里竟有几分陶醉。相比两个月前的小清新,现在的面容倒是妩媚了些,可以说是从路人升级到了普通美女的标准。我凝望着水中脸上戴着的这幅假面皮,理了理身上的红丝袍,要说此生最大弱点就数它了吧。没办法,要怪就怪这看脸的朝代。
心里犹豫要不要脱了鞋让双脚也感受一下这股清凉,湖里却传来了异响。
“是谁在那里?”
尤鸣听到我的喊声跑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指了指湖面。
湖里的东西顿时加快了速度往相反的方向游去,尤闵追了上去而我则跟在他的后面。只见那东西出了水面后直直的向东边跑去,我们一直追至沙漠里它就没了踪影。同时夙夜也从空中落在了我的肩上,对着沙地里发出嘶哑的叫声。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引得夙夜这般嘶嘶不安。
再看向尤鸣时发现他面如土灰,双眼死死的盯着沙面。不好的气息扑面而来,看来宣王派兵出征时没看好黄历,这不还没开战就险情不断。
我不安的问道:“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尤鸣慌忙的拉过我的手,他的手上冒着冷汗。随后一边向坐骑发出信号,一边说:“这里很危险,必须马上离开。”
棕色骏马听到口令快速的朝我们奔来,尤鸣抱着我疾步上马动作迅速一步呵成,勒紧马头向营地跑去,夙夜紧跟其后。
回到军营不到片刻,众将士们便迎了上来。尤鸣不解:“发生了什么事把你们急成这样?”
老将楼斌开口说道:“午后派出去巡逻的两队人马均不见回来,前面二十里外就是羌国军队的驻扎营地,我们怀疑士兵遭到了他们的攻击。”
尤鸣瞭望左右:“探报回来了吗?让他过来说话。”
一个身着深色麻布素衣的男子上前回到:“我去察看了羌国营寨,他们并没有任何动作。这件事确实不是他们所为。”
尤鸣眼睛暗了暗:“他们都去了哪些地方巡逻?”
副将石廖回到:“除了东边没去,其它西边,南边和北边都派了人。而且一个时辰前末将还派出十人出去寻找,没想到现在连他们也一齐失踪了。”
尤鸣浑身冷气渗人,那跳动不安的眼神里似乎好像有了答案。可能是想再次确认心中所思,冷然问道:“你们可有听到打斗声?”
将士们齐声应到:“末将们不乘听到过任何异响。”
尤鸣顿时眉目低沉,在一片沉默声中只见他举起手中利剑毫不留情把面前的坐骑砍倒在地。棕色俊马无力反抗软在地上,被利剑刺穿的脖子不断往外冒着鲜血,嘴里发出嘶嘶几声无力的呻.吟,眼睛里的生气渐渐被死亡吞噬。我猜想在它咽气的最后那一刻定会怨恨自己今世是瞎了眼才会摊上这样一个主子。
众人都被他的惊人举动吓得静默不语,当然这其中还包括我。我静默的并不是尤鸣自己杀了这么精贵的马,心都不痛一下。前提这马是他的,连同军中所有的马都是他的,他要统统杀完我都没意见。我静默的是看到了他深藏内心的另一面。
尤鸣握着滴血的剑,哑然道:“我们的死神来了。”
我打了一个冷战,难道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而往后跟某人说起这一场胆战心惊的战斗时,他却笑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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