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政新骂完之后,转身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正在吴政新开车门的时候,吴梦娇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张舞阳,一开始她没注意到张舞阳手中紧握着的那把锃亮的水果刀,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张舞阳已经朝着他父亲的后背刺了过来。
吴梦娇喊了一句:“小心!”
吴政新从吴梦娇的表情之中看出了不对劲,他也感觉到后背有一股风吹过,他快速地扭转了一下身子,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张舞阳的影子,便下意识的用手推了一下张舞阳的身体。
张舞阳再次栽倒在了地上。
吴政新一低头,发现那把刀正中了自己的左侧的胸口,他栽倒在地上,后背靠在车上,用左手捂着伤口处,但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吴梦娇下车走到父亲身边的时候,感觉到父亲的呼吸变得很微弱了,她问他怎么样,他也只是张着嘴巴嘴里小声哼哼着。吴政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流血,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扭曲。
吴梦娇从书上听说过,人的心脏若是受伤,生还的几率是很小的。她抬起头,怒视着还趴在地上的张舞阳。张舞阳的脸色比吴政新还要难看,他知道自己杀了人,闯了大祸,在吴梦娇冲过来之前,他狼狈地爬起来,朝远方逃走了。
吴梦娇朝着他远去的方向追逐了一小段距离,最后由于体力不支,停了下来。
她再次回头走到父亲身边,此刻的吴政新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吴梦娇倒头趴在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吴梦娇父亲的葬礼上,哭得最严重的不是吴梦娇,而是范冬梅,所有人走后,范冬梅还跪在吴政新的遗像前,久久不肯离去。
吴梦娇一直在一旁看着范冬梅,之前她一直都为父亲的死而难过,不过待眼泪流干之后,她又开始同情范冬梅了。范冬梅之前由于不堪丈夫的毒打才选择离婚,离婚后刚刚和自己的父亲结婚,幸福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一年就这么结束了,她短短时间内,两度失去自己的丈夫,而她自己,再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失去了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家人。
她们俩个人的遭遇很像,她们应该同病相怜才对,那一刻,吴梦娇在心里发誓,她一定要跟眼前这个女人好好过完接下去的生活,虽然她们两个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因为吴政新,两个人也产生了很微妙的关系。
吴梦娇这般想着,走到了范冬梅身边,她打算将她轻轻扶起来,范冬梅感觉到了一丝碰触,她斜着脑袋,望了一眼面前这个人。
那一瞬间,吴梦娇吓坏了,她看到范冬梅那双隐藏在凌乱的头发里的眼睛在狠狠地瞪着她,白眼球像上翻着,她知道,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仇恨,因为之前她就用这样的眼神瞪过她。
范冬梅瞪了一眼之后,耸了一下肩膀,冲着吴梦娇大骂道:“别他妈碰我!”
吴梦娇的心彻底凉了,她从来没有见范冬梅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这还是之前那个为了取悦于她,为她做饭,不厌其烦地为她收拾屋子的范冬梅吗?很显然不是,吴梦娇又试图去舒缓一下范冬梅的情绪,将两只手全都搭在了范冬梅的肩膀上。
这次,范冬梅直接站了起来,一个巴掌打在了吴梦娇的侧面,嘴里喊道:“都怪你,都是你害死了你父亲。”
一个巴掌,让吴梦娇变得清醒了许多,她蹲下身子,一只手掌贴在被范冬梅打过的侧脸处。范冬梅像发疯了一样冲着吴梦娇继续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脏话都钻进了吴梦娇的耳朵里。
吴梦娇很安静地坐在那里,心里默许了范冬梅说得一切,她也不怪范冬梅将错误都推到自己的身上。仔细回想过来,的确,错误就在她身上,是她的任性,她的无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要不是她犯下那么多错误,根本就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的发生。
吴梦娇想着想着,自己也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传遍了整个礼堂。
吴梦娇本以为范冬梅当时只是因为吴政新的死情绪太过于激动才打了她,日后也许会像以前一样对她,可是有一天早晨,吴梦娇醒过来的时候,听到隔壁的卧室有很大的动静,她一开始没有听清楚是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听清楚那是范冬梅收拾行李的声音,她意识到有些不对经,立马穿衣服起床了。
等她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没人了,她走到窗户边上,正好看到范冬梅将行李拖进了出租车的后背箱里。车子开走了,范冬梅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吴梦娇走到卧室里,发现衣柜里全都是空空的,床上还是乱得一团糟,所有关于范冬梅的一切全都被范冬梅拿走了,包括她和吴政新的合影。吴梦娇走到床头,拿起了父亲那张单独的合影,她仿佛看到父亲在冲她微笑,她将照片落在怀里,却感受不到父亲怀抱的温度。
那一夜,是吴梦娇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在这间房子里睡觉,以前她的父母骂她的时候,她总希望自己可以一个人睡在这样一间大屋子里,如今梦想成真,她能感受到的却是孤独。她心里清楚未来的日子里,将只有她一个人,第二天早晨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没有人再叫她起床了,也没有人给她做饭了。
厨房的冰箱里空空如也。她走出屋子,来到了她最喜爱的那家餐厅,点了一份她最爱吃的炒面,可是等面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吃了两口就停下了,鼻子一酸,又差点儿流出眼泪来。
未来,还会有人给她做饭吗?哪怕是范冬梅。
后来,她又见到了范冬梅,不过是在法庭上。吴政新做生意所留下的那一笔财产,大部分留给了吴梦娇,范冬梅只要了一小部分,估计也就够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那是吴梦娇和范冬梅最后一次见面,日后,她们没有了任何交集,甚至都没见过面。
后来,吴梦娇听说张舞阳主动去警察自首,被判了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去监狱里看望了张舞阳一次。监狱里的张舞阳被剃光了头,根本不像是一个老师的模样,吴梦娇之前还想好了很多骂他的话,可真正跟他见面的时候,那些话又说不出口了。
张舞阳似乎也在反思着自己的错误,还跟吴梦娇说了很多对不起的话,甚至在想办法逗她开心。吴梦娇从监狱里出来,才明白自己看张舞阳的目的,她不过是太过于孤独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了任何亲人,所以只能来找张舞阳说一说话,她忍不住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她世界上唯一可以说话的朋友,居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现在,陪在吴梦娇身边的就只有他父亲留给她的那一大笔财产了,他父亲生前一直都在为这些东西奋斗,她也一度以为这些东西能够让人变得更好。
可是,她现在拥有了这些,为什么心里却是更加空虚了呢?
那一夜,她第一次去了酒吧。
到了酒吧里,吴梦娇的耳边尽是那些刺耳的音乐,声音上带给她的冲击让她的大脑根本没有心情去考虑一些琐碎的事情了。
她到了前台,看到了一个服务生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做什么,吴梦娇没有来过酒吧,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点酒,也不知道怎么喝。正在犹豫之际,她的身边走过来了一个男声,那男生往吴梦娇这边望了一眼,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说:“吴梦娇,怎么是你?”
吴梦娇仔细看了看那张脸,发现他原来是吴新峰。只不过他穿着一身浑身上下都是破洞的牛仔服,头发烫成了红色,嘴里还叼着一支烟,虽然与之前看上去不同,但那张脸吴梦娇还是记得的。
吴梦娇没有觉得尴尬,而是冲他打了打招呼。
吴新峰坐直了身体,吴梦娇才发现吴新峰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生,那女生留着披肩发,下变身露着大长腿,嘴上涂抹着很厚的口红,眼角的眉毛也画的很重。
吴新峰将胳膊搭在那个女生的肩膀上,说:“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吴梦娇,跟自己的老师谈恋爱的那个。”
那女生上下打量了吴梦娇一番,吴梦娇只是冲她微微笑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她有了一种赶快逃离这里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