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从不揭穿。
他知道他自己说了谎,但无关紧要,愿意一生圆谎。
他今晚接连做了两个手术,手有些抖,但还是尽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总是想把生活做出一副在他掌控之中的模样。
米芳今年十八岁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沧桑,一张脸苍老的无法见人。她这样说,当然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信口胡说,她其实很有理由这样相信,并这样的苦恼。每晚临睡前,她都害怕照镜,苍老丑陋还在其次,关键是镜中的脸,不是她的,她很肯定,那是一张成年男子的,并且已经不存在于世间的脸。
她的恐慌可见于她每晚抱着被子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身体,可见于每天早晨起床后便不断在加深的黑眼圈,当然也是可见于她越来越颠三倒四的做事方式和语无伦次。
她从前不这样,但她这样想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她从前到底是哪样。大概人们总是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从来不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因而,一步一步将自己引入直觉,陷入直觉,直至完成直觉而不自知。这真是个致命的死循环,自己想象,自己完成,自己达成,自己相信。不,相信没有这样大的力量,是怀疑。
她开始怀疑,但她其实想要相信。世间的矛盾莫过于此,她找不到答案,又不想就此放弃。
直至,她遇见了他,那个手操着银色手术刀,驾轻就熟地做手术,微笑,擦汗的人,她笑着,敲开了玻璃门。
“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