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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阴霾笼罩

麟徳殿是仅次于国王所居住的夏乾殿的宫殿,现在由王长子世廷居住。先王生前并没有确定继承者,两位王子都极为优秀,各自在不同的领域为国家立下功勋。但是,从王长子世廷的所居住的宫殿和出入规格来看,僮国继任的国王非世廷莫属。太常寺已经在准备世廷的登基大典。而麟德殿也正在对即将到来的新时代进行人事安排。

事实上,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朝堂上,到底应该世廷还是泾文继承王位,依然还在争论不休。主张世廷即位的朝臣自然有着最正统最显而易见的理由,主张泾文即位的朝臣提出了反对意见,先王生前并没有确定继承者,但是先王弥留之际叫着的是泾文殿下的名字,记挂的只有泾文殿下,而泾文殿下文武双全,功勋显著,是下一任国王的最佳人选。

过去,世廷一直对自己的弟弟不太放在心上,泾文所扮演的角色,或者说,父王让他扮演的角色,也就是一般王次子该有的面目,做王次子该做的事情,在疆场上出生入死,生则辅佐守卫王座,死也未必动摇国本。就算泾文心有不满,也只能无可奈何,他所能做的最大抗争也就是对自己这个王长子热情缺缺。但是现在,世廷突然间感到了莫大的威胁。

世廷比泾文更为纤瘦的身形倚在窗前,垂着跟泾文极为相似的魅惑眼帘,默默地听他最为信赖的幕僚甫静粟的进言。

“殿下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殿下为长子,先王生前也给了殿下继承人的规制,天下都默认殿下即位,但毕竟先王没有立下遗嘱便去世了。泾文殿下武勋卓越,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军队都有极高的人望,也有很多支持他的人,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但是,世廷殿下身为长子,不但无过,尚且有功,殿下的治国的声望不输泾文殿下的武勋,泾文殿下是不能师出无名,篡夺王位的,殿下不必太担心了。若是殿下是在不放心,不如将泾文殿下的封地选择在远离国都的地方,削其兵权,剪其羽翼,多加监视。”

世廷站直身体,掸了掸身上的压根就没有的浮灰:“不,我打算给我这个兄弟的随从来个大换血。”世廷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同时,我这个兄弟不必到达他的封地了,削其兵权,剪其羽翼只是一个开始。我会帮他安排好他的未来。他的随从的命运就交给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吧?”

甫静粟心头没由来地微微一震,他知道那是什么。他微微皱了眉头:“臣认为,殿下不必做到这个程度,殿下的名望并不输泾文殿下,治水修路有功,以万民之身最为优先,拥有子民的爱戴。泾文殿下迄今为止,也并没有表现出对王位的觊觎,未必要赶尽杀绝,更何况,泾文殿下没有大逆的罪名,如果殿下弑杀兄弟,反而给殿下的名誉蒙上阴影,是为不智。”

“我的声望主要来自内政,修路治水什么的,再好的名声也不过来自那些地方文官,或者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善政带给人的冲击感远远不如大获全胜立下武勋的英雄,而泾文在先王时代就握有兵权,四处征战,尚未有败绩,他有意培养扶持军队,如你刚刚所说,无论是实力还是人望都极危险的人,现在你却说对我没有威胁?泾文惯于领兵作战,仅仅培养扶持军队这一项就足以引起警惕了,你如何知道泾文没有觊觎王位的心?不会算计我?即使他没有,如何保证他的部下们不打算拥立他?或者他是想要促成他的部下给他黄袍加身呢。既然他没有罪名,那么我们只需要在他去封地的途中悄悄地送他上路就可以了。”

“若如殿下所说,臣倒反而觉得,谋杀泾文殿下是更加危险的事情。若殿下未曾加害他,作为次子,他没有理由篡位,也不敢轻举妄动,若是篡位,天下人不服,但若殿下要加害于他,然而给了他一个理由师出有名,以泾文殿下的实力,作出反击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正如你所说,以他的实力,反击我易如反掌。这一点就够了,拥有这个实力就足以成为被肃清的理由了。为了不让他反击,我们要在他察觉之前下手。”

甫静粟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他知道他无法说服世廷了:“那么关于他的随从们的处置,殿下有什么指示吗?”

“愿意留下效忠我的便留下,愿意为了忠诚舍生取义的那些人就满足他们的,侍从全部留下分配到其他宫殿。总之让泾文孤身上路就可以了,就交给你了。”

泾文作为世廷的兄弟,在世廷登基后则必须离开王城,到自己的封地去,非国王召见不得进京。不过,虽然先王已经去世3天了,但是泾文尚未得到封地的具体文告,只是每日在自己的殿内无所事事,每天睡到过午起床,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陪自己的侍童阙疏玩耍。

虽然看起来无所事事,但是泾文的疑虑和思考一刻也没有停歇,阙疏已经好几次因为他的心不在焉,骤然间敛了神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泾文也没有注意阙疏如此明显的表情。

泾文对自己的兄长并不是毫无了解。兄长世廷的才华并不输给自己,这也是父王一直无法决定继承人的原因之一。如今父王在没有留下遗言的情况下骤然去世,按照惯例,应当由世廷即位。但是泾文明白,比自己年长五岁的王长子世廷,即便即位了,也没有见容于自己器量。泾文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虽然说,这些天是阙疏一直都在和泾文瞎玩闹,但是也并不是真的黏在一起玩闹。时不时地,会有朝中泾文的亲信暗中来到寒熏殿。每当这个时候,即使泾文没有要求,阙疏还是会悄悄退下。

这日,天刚黑太傅莫宁朱,侍中刻羽,大将军纳杜又来到寒熏殿,泾文默默看着他们没有说话,阙疏早已悄悄退回自己的房间。太傅开口说:“臣并不是要怂恿殿下做忤逆之事。臣也知道臣等所追随的殿下不是那种轻易就可以被怂恿的主上。但是,于公,臣可以想象,如果世廷殿下成为继承之主,这个国家会是什么样子,殿下能不能平安一生,殿下自己应该也能想象的到。于私,臣等几年前追随殿下之时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生存的方式,若是殿下丢下当初追随您的人,我们的下场可以想象。”

泾文微微一笑:“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事情,即使各位不说,我也不会逃避。在此之前,我希望几位为我做几件事。太傅大人和大将军将历年报死亡,在京郊别宅特别训练的1000精兵,在距离国都三里路的树林中待命。刻羽大人,请你带领你手下的禁卫军,保护好寒熏殿每一个人的安全,在寒熏殿后殿待命,请注意,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寒熏殿后殿。”

三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领命:“是!”

四人立刻领命而去,各做安排。

等太傅等人离开,泾文着人叫来阙疏。

阙疏轻快地走进殿,坐在泾文对面,一双杏眼溜溜地看着泾文,等着他发话。

“阙疏,你应该看得出现在的局势。这个局势非常危险,我也没有赢的把握。现在我能做的,就是放手一搏,至于造成多少牺牲,我真的无法估计。但至少,我不希望连累你。所以,我希望你跟着刻羽大人乖乖地等待,什么都不要做。如果万一听到我遭遇不测的消息,不要去证实,刻羽大人会以最快的速度帮助你离开宫廷,前往罗丹找慕奂太子,他是个好人,会收留你,保你一生平安。从此忘掉在僮国的一切,在罗丹重新开始。以你的知识和能力,在罗丹,安身立命不成问题。知道吗?”泾文语气凝重地叮嘱她。说完以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阙疏后退了一步,摇着头笑了笑,抬头看着泾文的眼睛,笑意慢慢变成认真的神情,是泾文也从未见过的认真表情:“我知道,我都知道。殿下要做的事情也不必瞒我。我知道世廷殿下并非良主,也知道世廷殿下忌惮殿下,殿下即使想要远离朝堂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生在王室也有太多不得已和无法避免的事情。所以,我也知道,放手一搏是唯一的选择,作为寒熏殿的侍从,若殿下遇到什么不测,任何人都不能全身而退,所以,拼尽全力帮助殿下也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无论成败,我都做好了和殿下共进退的准备。所以,希望能为殿下尽绵薄之力。”虽然说的是生死搏命,阙疏的声音清脆,语气坚定。

“谢谢你。不过,这不是小孩子操心的事情。”泾文收回手,看着阙疏,这个自己从小培养的小姑娘,已经如自己所愿,成长为一个敏锐聪慧,心志坚定的优秀之人了,她可以是自己得力的助手。但是泾文最终还是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忠心。

太子世廷的传唤到了寒熏殿。泾文便没有再说下去,起身更衣,准备前往麟德殿。阙疏抢先一步,接过侍女手中的羽纱斗篷送到泾文跟前,优美的眼中充满的是坚定。泾文再次深深地端详着这个小姑娘的脸,最终只是轻声说:“我走了。放心。”

阙疏追上去,拉住泾文的衣袖:“殿下,我不想这样白白的担心,却无能为力。”但是泾文看了看她满怀期待的眼睛,轻轻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开,没有再回头,留下阙疏失落无力的身影。

当泾文走进麟德殿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行礼完毕,世廷带着热切的笑意看着自己的弟弟:“泾文,这些年也辛苦你了,为了国家和父王四处征战。现在终于到了我们兄弟不得不分离的时候了。我给你挑选了南方最丰饶的封地,请人推荐了最得力的属官,侍从,和侍卫在那边等你,不出意外,他们已经在做迎接亲王的准备了吧。”

“王兄客气了,加上王兄这些好意,臣弟的侍从规制就超标了。”

“怎么会?你的那些旧侍卫就不用带了,王兄给你选了更好的。那些旧侍从侍卫年纪大了,在这宫廷中过了大半辈子,也已经习惯了这里,就让他们留在王宫吧。”

“王兄是在令我孤身一人前往封地?”既然世廷已经将话说的如此露骨,泾文也干脆单刀直入了。

“当然不会,我会安排侍卫团一路护送你到达封地。”世廷说着背过身去。

泾文已经明白世廷打的什么主意,盯着世廷的背影好一会,看不出什么表情,当然世廷也没有看到他的脸,世廷也不想看到他的脸。最终,泾文低头行了个礼:“多谢王兄好意。臣弟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先告退了。”

当泾文从麟德殿回到寒熏殿大概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国玺室和麟德殿随即发生了小规模流血。

莫宁朱带领300禁卫军,闯进国玺室。此刻的国玺室,只有一个老人值班。莫宁朱走到老人面前,直截了当地说:“请交出国玺。”

老人镇定的表示拒绝:“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交出国玺?国玺只接受国王的亲笔要求,只交给国王指定的近侍。”

莫宁朱看了老人一眼:“现在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便用眼神示意禁卫军开始搜查。

老人身嘶力竭:“你们在做什么?这是在破坏立国之本!”

无人理会老人的阻止,甚至在老人以身阻拦禁卫军的时候,被粗暴的年轻人推推搡搡,跌在桌角边,老人的额头和手臂渗出了血丝。

急躁的年轻禁卫军到处翻找,让一贯整洁严谨的国玺室一时间凌乱异常。

不一会,一个年轻的禁卫军从内室找出一个用紫色绸缎包着的镀金盒子。莫宁朱接在手里,打开,大家第一次看到僮国立国以来,已经历经五代的国玺:国玺以上好的白色玉石雕刻,隐隐地泛着青色的冷色调光泽,上面的王冠部分镀上华丽的纯金,四个侧面雕着镀金的王室纹章。

莫宁朱合上盒子,将盒子抱在怀中,一挥手表示收兵。

老人再度扑向莫宁朱,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夺回国玺盒,禁军们生怕伤了莫宁朱,吆喝着围上来,莫宁朱喝止了手下禁军的行动:“你们都是王室的骄傲,不要对手无寸铁的人动手,泾文殿下不会因此给你们功勋。”

莫宁朱蹲下身,对老人说:“我很尊敬您这样的人,泾文殿下一定也钦佩您的勇气,但是很抱歉,现在已经不是您的世代了。让您受伤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时间紧急,之后泾文殿下会请御医给您看看。”

说完,莫宁朱挥一挥手示意撤兵,留下老人一个人跌倒在翻的凌乱的国玺室。

与此同时,500禁卫军毫无征兆地闯进麟德殿。将太子世廷团团围住。世廷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没有想到泾文动作如此之快,已经完全控制了禁军,想来自己这个弟弟果然如自己所料那般,也不是毫无非分之想,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兵变的准备,就像现在这样。不过,如此大动干戈地发动宫廷政变还是太粗暴太幼稚了些。弑兄夺位为天下所不容,更不为朝臣所容,若是能够通报信息到外朝,世廷完全有翻盘的机会。事实上,世廷也早就防着泾文这一手,早就着人在外朝守着,若是自己没有在每日午时出现,便通知群臣宫廷内部发生了政变,现在离午时只有半个时辰了,把时间拖过那个时候就有救援了。

世廷冷笑一声:“你们是守卫国王的禁卫军,什么时候成了泾文的私兵了?”

“禁卫军等于是国王的私兵,但是现在谁知道哪位殿下会成为国王呢?”领头的禁军统领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

“那么你们是赌泾文会成为国王咯?还是说,泾文和禁军早有私通,禁军是在帮泾文夺位?泾文向你们承诺,只要你们帮泾文夺位成功,你们就可以成为大功臣,取得无上的尊荣?私通禁军,是为忤逆图谋不轨之罪,即使贵为王子,按律也当斩。你们身为禁军,如何能够效忠这样的人,又如何对得起栽培你们,给你们地位的正统王室?”

“哼!”禁军统领毫不相让,“泾文殿下是战场上的军神,我们禁军中也有不少曾经在泾文殿下麾下出生入死的兄弟,泾文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自然清楚的很。无论禁军是什么,选择良主总是最自然的,不需要谁煽动或者承诺什么。泾文殿下也是正统王子,怎么就不能继承大统了呢?”禁军统领说着,用眼神示意左右禁军上前,将世廷的手脚禁锢起来。

由于禁军统领含沙射影地说他世廷并非良主,世廷脸色黑了一黑,但是也没有再说话,他此刻不打算此刻跟这个小小禁军纠缠,因为,已经临近午时了。此刻,每一分钟安静地过去,都让世廷更为焦躁。

世廷再次开口:“你知不知道,作为私通王子的禁军,你们也是罪不可赦?若是……”

“殿下不要再考虑别人的罪名了。殿下还是想想今后,自己会有什么罪名吧。”禁军统领也显得极不耐烦,不想跟世廷多费口舌。

世廷闻言,调整了一下呼吸,故作镇定地问道:“泾文到底说我有什么罪?”

“这世上的罪名要多少有多少。我没有兴趣跟殿下讨论殿下的罪名。殿下若要辩论罪名,就到泾文殿下跟前去辩论吧。属下只负责送太子殿下去见泾文殿下。”

世廷没有回答禁军的话,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用于计时的沙漏上,这个沙漏古朴得极为有品位,放在世廷书案的正前方,极为显著扎眼,世廷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沙漏。从禁军的角度来看,这个沙漏放置的位置非常碍眼,世廷的举动也极为不寻常,但是,禁军统领只是冷冷地看着世廷。

当沙漏流尽最后一粒沙的时候,麟德殿的正殿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世廷还在诧异,援军如何如此平静的时候,泾文着青色常服走进来,站到世廷的书案前,拿起他一直盯着的沙漏把玩片刻,平静地随口说道:“他们不会来了。”

世廷立刻明白泾文指的是什么,整个军队和文臣都被泾文在不知不觉中控制了。世廷眼中泛起不可置信和绝望,本以为能够轻易处置的弟弟却这样平静得有些蔑视地宣告了自己的失败。

虽然双手被羁押,世廷依然不可思议地霍地站起来,对着泾文咆哮起来:“贼臣逆子!无故扣押国家正统继承人!前朝的大臣们不会容得下你!”

“正统继承人?”泾文嗤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父王并没有册立储君吧。不然王兄也不会急着将我置于死地吧?廷臣们难道会容得下弑杀亲弟的国王吗?”

“你说什么?”世廷惊讶的神色在瞬间变化几重,最后强行提高音量慢慢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为了除掉你夺位的障碍,你无凭无据公然污蔑我这个王长子。”

“是么?”泾文歪了歪头,微微一笑。在世廷的眼里,泾文笑的甚为诡异。

泾文使了一个眼色,两名禁军押着一个衣冠尚且整齐,鬓发有些凌乱的男人进来。世廷抬眼看去,竟是他最信赖的幕僚甫静粟。甫静粟一进门,便跪伏在地:“殿下,属下愧疚。泾文殿下已经拿到了殿下亲笔的物证……”

世廷瞪着甫静粟好一会,不知是受到了大势已去的震动还是在动什么歪脑筋,然后突然骂道:“懦弱的家伙!”

一直以来,世廷和文官们关系比较亲密,泾文是得到武将们的绝对支持的,尽管世廷悄悄培养了部分习武之人,本是打算暗杀泾文,若是发生正面冲突,对泾文毫无胜算。但他就是赌泾文不能师出无名发动宫廷兵变,只要不发生兵变,在得到文官的支持上,泾文是处于劣势的,而武将们,也不可能公然反对他这个王长子。但是现在,泾文有了兵变的正当理由,情势急转直下……

世廷突然想起什么:“天无绝人之路。凝眉呢?我让你跟她说的话,你说了吗?”

“说了,郡主目前一切安好。”跟了世廷多年的甫静粟不需要世廷多言,便知道世廷内心的想法。在这最后的关头,他依然想要帮主君做最后一搏。

正当泾文为这对主仆意味不明的对话疑惑时,世廷突然冲上来抓住泾文的领子,一阵怪笑:“阙疏现在在哪里?”

泾文本能地用力推开世廷,用敌视防备的目光瞅着他,未置可否。世廷却错意为他无法回答,展现了一个胜利的笑容:“手段迅速凌厉的泾文殿下,你真的让我觉得害怕,败给你,我还真是心服口服。不过,你就真的以为你大获全胜了?阙疏现在说不定很想知道,你更看重她的命还是这王位。”

泾文立刻明白了世廷的恶毒打算,他气愤得不顾失态,随着不假思索的一声清脆,世廷左脸上立刻出现了四根修长的指印,泾文的语气却变得平静:“寒熏殿的每一个人,我都不会让你动他们一根手指头。不如我来让你死心吧。此刻,阙疏正在你的书房里等着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把凝眉拖下水。我本不打算跟你一样,使用卑劣的手段,牵连无辜,不过好像现在也不是无辜的了,我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不是吗?”

阙疏得到消息说让她在世廷的书房等着泾文,虽然感到疑惑,但也匆匆赶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泾文一个随从也没有带,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世廷谋逆事件相关人等处理决定如下,你记一下,之后移交出去作为正式的文告。”

“啊?这个时候吗?”阙疏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个关键时刻临时拟定公告。

“对,我叫你来就是为了拟定文告!大局已定,尽快发布文告,以免夜长梦多。”泾文不容置疑。

“是。”阙疏只好答应着,拿起笔看着泾文,等他说下去。

“国玺室的主事官忠于职守,不畏强权,无罪开释,官复原职,受三等封赏。”

阙疏低头记录下来,确实,虽然处于不一样的立场,但是这样正直有气节的官员,新王朝应该给予相应的尊重,也是新王朝所需要的,即使他们不愿为新王所用,也值得为新王朝的官员们树立起良好的榜样和模范。

“谋逆者世廷,按律当斩,逐出王室玉碟。麟德殿的同谋幕僚一律革职流放,永不叙用。其他侍从人等重归光禄寺重新发配。另外,凝眉郡主,因与世廷同谋,按律当斩,但念兄妹感情,令其自裁……。”

听到这里,阙疏站起来,睁大了双眼:“郡主同谋,殿下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错杀了无辜,于殿下可是一个抹不掉的污点啊。”

泾文看着阙疏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阙疏心下一惊,闭上嘴巴,蹙起了眉头。泾文知道阙疏不太相信凝眉谋逆,凝眉也确实没有做出谋逆的事情,但是刚才从世廷那里听来的话实在让他胆战心惊。

泾文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我答应你,下不为例,但是这次,就听我的,好么?”见阙疏不说话,又简单解释道:“世廷和凝眉关系非比寻常。世廷也曾要求凝眉助他一臂之力。我真的无法无视可能的危险。”

“所以,殿下就要以此为缘由斩除隐患吗?殿下刚才所说,世廷殿下要求郡主助一臂之力,但郡主未必抱持同样的意见。至少,目前为止,凝眉郡主并没有做出谋逆的事情来。殿下不能毫无证据地杀人,也不能因为预判谋逆而杀人啊。”

泾文深深地看着阙疏:“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不会成为一个常规之举。只不过是非常时期的无可奈何。但是现在,我真的需要这么做。”

阙疏摇摇头:“这样的事情,一次都不能有。殿下夺嫡弑兄,天下人不会说殿下夺国不正,但是如果殿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肃清旧人,大开杀戒,恐怕会让僮国蒙上残暴的阴影,让群臣和国民怀疑新王的器量,是什么样的善政都无法掩盖的。”

泾文一时没有合适的话来反驳阙疏,阙疏说的没错,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相对而言,坏名声可以日后慢慢挽回,即使不能挽回他也不在意,他自信能将国家带上繁荣强大,这就够了。然而,如果阙疏一旦遭遇危险,后悔也来不及了。

但是泾文没法,也不想把这些告诉阙疏,他选择了使用强硬的命令终结这个话题:“这件事情,我不想问你的意见。我是在请你记录,并没有问你意见,不要说多余的话。”

但阙疏没有就此退缩:“虽然殿下并没有问我意见,但是我不能看着殿下做不该做的事情。”

泾文脸色一变再变,阙疏依然穷追不舍,肆无忌惮的指责,把平日他教她的那些拿出来教训他。他为了她的安全殚精竭虑,在非常时期不得已采取非常手段,却遭到她如此斥责抱怨。

阙疏稍稍停顿,喘了口气,也没有理会泾文变了又变的脸色,继续说道:“殿下的江山要以信义立国,如果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加害一个无辜的女子,殿下的信义何在呢?更何况,殿下杀了自己的胞兄,还要杀掉义妹,殿下不觉得将来这王室很冷很寂寞吗?我真的没办法面对这样嗜血的殿下!”

泾文心中莫名之火窜起,即使压低了声音,依然掩盖不住声音的冷硬:“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是,请你注意自己的立场,有没有资格插嘴国政。我希望你明白,今后你要习惯的是遵照命令,而不是无理取闹要我事事迁就。这个国家做主的到底是谁?如果你不能遵照命令,就不要在宫廷当差!”

阙疏吃了一惊,泾文从未说过这样重的话。片刻尴尬的面红耳赤之后,阙疏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心中有一种什么东西碎裂的感觉。她一心希望他成为自己口中那个理想的王,报答他的养育教习之恩,但是在他眼里,她不是廷臣,也不是王室成员,只是一个宫廷侍从,她的建言只是需要他迁就的无理取闹。

她端详着这个已经成为实质上的王的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笑着说历史故事给她听,教她立国信义的人,而是一个不容他人质疑的强力支配者。

阙疏慢慢坐下,带着失望的语气轻轻地说:“很抱歉……”

泾文也有些后悔自己脱口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但是,阙疏竟然这样不体谅他,用这些大道理肆无忌惮地指责他,把他逼入墙角,前后为难。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情,之后等事情处理完了,再慢慢调教她。

阙疏没有再说什么,按照泾文的吩咐完成了公告。这份公告上,阙疏的字体极为工整,也明显看得出僵硬了一些。

泾文看了阙疏一眼,也没有说什么,此时,他也不想无端生事。检查过公告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泾文亲自将公告带走,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吩咐刻羽的副将空影:“好好陪着阙疏姑娘,一步不得离开。”后面的半句话,空影和阙疏都正确领会了。此刻,阙疏是被软禁在麟德殿。

世廷的事情倒是很意外地处理得干净顺利,人证物证在手,世廷意图弑杀幼弟夺位,倒行逆施,为王室道德,国家律法所不容。以上的内容由太傅莫宁朱在召集群臣,在养成殿上向群臣公布。

公布完毕之后,是长时间的寂静,武官们虽然震惊这些天宫廷已经天翻地覆,但是换成泾文来做主君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大多在泾文麾下作战过,耳濡目染泾文战略战术上的卓越才华和宽宏的器量,和泾文有袍泽之情,对泾文极为信赖,奉泾文为军神。关键在于文官们,虽然看上去波澜不惊,但是泾文也能体会到文官们内心的震惊和挣扎,从感情上而言,他们跟世廷更为亲近,但是面对这个局势,仿佛泾文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周转空间。

泾文也没有说话,他知道要这些优柔寡断的文官们立刻做出决定有些困难,但是,他登基后是不能没有文官的,他必须要逼迫他们在这里做出选择。

泾文沉默着,严峻地看着众臣,又不宣布散朝,让养成殿的主殿整个气压都低沉无比。终于有一位文官出列,泾文看去,是大鸿胪。他战战兢兢地跪在当中:“僮国自建国以来,若嫡长子无过,均由嫡长子即位,更何况世廷殿下有功于国家。如今,泾文殿下想要取兄长代之,有违祖制。虽然泾文殿下宣称世廷殿下的罪名是加害幼弟,不过世廷殿下作为王长子,此前并无过失,有继承的优先权,有什么理由要加害泾文殿下呢?恕臣无法接受。”

泾文冷笑了一声:“大人没有看到有人证物证么?大人是说,即使世廷殿下是这样的一个人,大人仍然要效忠他吗?”

群臣议论纷纷,大鸿胪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泾文手上的人证物证确凿,也是占理的,更何况看起来军队已经全部倒向泾文,禁军戒备森严,这种情势下,得罪了泾文不仅保不住命,可能也捞不到什么名节,但若是就这样倒向泾文,怕是也得不到泾文多少信任,下场也未必多好。

大鸿胪见群臣犹豫,下定了决心一般站起身,转向众臣:“各位,你们能接纳世廷殿下加害泾文泾文殿下这个说法吗?即使世廷殿下加害泾文殿下是个事实,而泾文殿下能以史无前例的速度成功反击,本身就不能不让人怀疑,泾文殿下早有威胁世廷殿下之意。这样的泾文殿下如何能指责世廷殿下呢?只要我们文官不畏强权,坚持节操,齐心拒绝侍奉泾文殿下,即便是泾文殿下,也无法顺利即位吧。”

片刻的寂静之后。大司农出列,缓缓向泾文跪下:“臣不仅仅是王之臣,还是国家之臣,若是文官集体请辞,国家混乱之罪将殃及国民。臣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既然泾文殿下已经掌握了国家的权利,臣有义务在泾文殿下的麾下让这个国家稳定繁荣。”

大鸿胪骂道:“你这个无信无义之徒,把国家立国之信义放在什么地方?”

大司农面不改色:“世廷殿下打算暗杀泾文殿下证据确凿,世廷殿下不尊重国家律法,诉诸暗杀,僮国的信义在什么地方呢?世廷殿下能把僮国带向何方呢?若文官集体请辞,国家混乱,各位对国家和国民的信义在什么地方呢?”

泾文点点头:“既然大人愿意留下,依然保持大人大司农的地位,希望大人继续为僮国努力。”

泾文转头向群臣道:“还有其他大人愿意留下吗?”

文官中有半数的人慢慢跪下:“臣愿意效忠殿下。”

“好,愿意留下的大人们暂时继续保持原本的地位,之后会宣布最终的人事安排,只要在新王朝继续为国努力,我一定不会亏待各位。不愿意留下的大人们,只要不作出妨害我的行动,我可以保证你们的人身财产安全和自由。大鸿胪大人也一样。”

泾文的话给沉寂已久的大殿带来了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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