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呼的吹着,此刻李谦行忙完了一上午的日常活计,正坐在斜对面叶磊家的炕头喝着热乎乎的大碗茶闲聊着,旁边躺着叶磊的两个大胖小子,安静的睡着,而李冬则在窗外与叶磊家的老大,老二玩耍着,李谦行不时看一眼窗外玩耍的小儿子浅浅的幸福一笑。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幸福,人生至此已经别无所求了,只是。。。。
又聊了一会,李谦行突然想起,他要去地窖里为了晚餐拿些猪肉和酸菜出来。“叶磊哥,晚上我准备炖点猪肉,得去躺地窖里,你和嫂子晚上没事的话就过来一起吧,咱哥俩喝两盅”,“那敢情好,那过会儿我就和你嫂子过去。”叶磊答道。“行,那冬儿就先在这玩着,等会一块儿过来吧”。
说着李谦行出了门和李冬交待了两句,就先行回家去了。
地窖就在前院的木栅栏后面,李谦行将地窖入口的挡板搬离出了一个小缺口,挡板的上方还有着厚厚的积雪,似是有些日子没挪开过了;李谦行从缺口进入,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地窖中摆放着各种食材,大部分是秋天存下的,也有一些是更早些存下的,对于北方的人家来说,这样一口地窖是必须的。接着他走到存放的猪肉面前,左挑挑右看看,掂量着晚上要用到的大小,接着又走向存放酸菜的大缸。
“啊!!”一声惨叫从地窖上方传了过来,接着又接连数声惨叫:“不要,不要抢我的孩子,不要!啊!”。“哇~!爹爹,爹爹,你放开我,放开我”。“砰!啊!我的孩子,小虎,小虎!求求你们放过我们把,家里的东西你们随便拿,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大爷,大爷,求求你们!。啊!”。
这时一个脚步渐渐的靠近,已经到极限的心脏仿佛又加快了许多。接着,砰!他听到他的家门也被撞了开来,片刻后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哭声,喊声,撞门声,此起彼伏。而此刻李谦行呆呆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作为一个农民来说,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他想起了李冬,对他来说这是唯一比恐惧更加有力的东西。
于是他颤抖着,但及其小心的一步步爬上梯子,伸出头去,正看到叶磊的喉咙被一个黑衣人割开,临死前他死死的抱着他的两个小儿子;他也看到了李冬正被一个黑衣人用一块手巾一样的东西蒙住了嘴,不出三秒就失去了挣扎。
李谦行见此,心已吼叫着冲了出去,只是身子却被恐惧死死的束缚在原地,不能移动分毫,这一刻,他就这样死死的盯着这一切,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睁的滚圆,眼球上不满了血丝,几近爆裂开来,眼泪从眼中狂涌而出,另一只手紧紧的捏着木制的梯子,不一会指甲就已经陷进了冰冷的木头之中,丝丝鲜血从指尖渗出。
是的,恐惧胜利了,他懦弱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冬儿即将被人抢走,却没有勇气站出来,去抢回他的孩子。他怕,他恨,他苦,他无助,绝望。。。却只是这样远远的,偷偷的,任由这一切在发生着。
“队长,已经清点过了,一共二十一户,五十个孩子,孩子全部运上车了,大人全数灭口,无一存活,已经命令他们再次复查一遍了。”一个黑衣人双手抱拳,低着头站在另一名黑衣人面前说道。
“嗯,很好。”
“报告队长,已经复查过了,所有死人也都补了一刀,绝不会有活口。”又走来一名黑衣人说道。
“嗯,很好,差不多可以交差了,走吧,天快黑了,还要连夜赶回黑泥。让弟兄们再辛苦辛苦,到时候堂主一定不会亏待我们的。走吧”队长摸样的人说道。
而李谦行,小心翼翼的爬下梯子,靠坐在墙边,两只手死死的捂住自己嘴,后悔着,恐惧着,流着泪水,直到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每一下都如钢针一般刺着他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除了风吹在地窖口的呼呼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接着又过了好久,李谦行才将双手拿开,任由哭声回荡在小小的地窖中。
就这样哭着哭着,终于哭声渐渐停止,李谦行哭的红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接着他慢慢爬了起来鼓起了一百万分的勇气一步一步的爬上了梯子,每一阶都格外的艰难。接着他缓缓的从小缺口爬了出去,四围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音,他走上叶家村唯一的一条街道,几乎所有人家都在这一条路上,他看到被割断喉咙的叶磊,又看到慈祥的叶花婶,躺在地上鲜血从胸口的刀口处流出,染红了一整片雪地。
见到眼前的一切,虽然早已预想到了,但是他的世界还是一阵天旋地转。此刻的他大脑完全无法做出决定,只能任由身体的摆布,早已哭肿了的双眼,再次有泪水渗出,就这样哭着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哭着喊着,一会儿揪着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又疯狂的抽着自己的嘴巴,一会儿又疯狂的用头狠狠的撞击着雪地。“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我没用,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呜呜呜呜。。”不一会脸上就沾满了血与雪。李谦行就这样哭着喊着,直到远处的夕阳渐渐由黄转红接着慢慢化为黑暗。
第二日,早晨五时,木林镇。
“咚咚咚咚咚咚”。
李谦行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走到镇上来的,他只记的他又一次哭干了眼泪,然后向着木林镇的方向走去,天很黑,很冷,但李谦行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是一直走着,走着,期间他摔倒了很多次,有一次甚至磕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但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马上爬起来,继续走,一直走。他知道,木林镇上有个衙门,那里的人是他唯一的希望。
“大胆,这大清早的,到底是何人击鼓!”说着,一个捕快模样的人推开了衙门的大门走了出来,望见正在击鼓的李谦行。
李谦行见捕快出来,一把扑倒在其脚前,泪水又一次决堤而出,昨夜的一幕幕再一次在脑中闪过。“官爷,求你救救我儿子,他被抓走了,还有好多人都死了,死了好多人。呜呜呜呜”。李谦行焦急的想要与他解释昨天所发生的一切,只是此刻他的舌头根本就不听他的使唤,只能语无伦次的将脑中的言语,想一句扔出一句。
“哎~好好好。别说了,有话去对我们老爷说去”接着带着他朝屋内走去。
“堂下之人清晨击鼓,所谓何事啊?”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堂前正位之上俯视着李谦行问道。
只见李谦行正跪在地上,脸色有些发紫,可能是昨夜被冻伤了,膝盖上也有着一小片的血迹。此刻他的心情终是稍有平复。于是将昨日所发生的一切拼凑着讲给了面前的这位官爷。
“唔~。真有此事?你可知在公堂之上撒谎是何等的罪过啊?不过料你也没这胆子。如果这事却是真的。那本老爷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嗯。。。就这样吧。先退下吧,回去等消息吧”。说着那人就起身向外走去。
而李谦行则仿佛是看到了希望,完全没有去在意那中年人的态度,只是不停的磕头道谢。“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谢谢老爷,。。。”每一句都带着一个响头。
对于此刻的李谦行来说眼前的这个肥胖男人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接着被方才的捕快半推半赶的出了大门,伴随着砰的一声大门紧紧的关了起来。
李谦行就这么站在府衙前的街道上,看着周遭的人群熙熙攘攘的穿行而过,有笑声,有骂声,还有各种小贩的叫嚷声。突然间他觉得世界好小,小到容不下他这一副七尺的男儿身。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回去等”到底意味着回到哪里?。
他知道叶家村已经回不去了,作为一个‘家’那里已经缺了太多东西。
于是他只能迈开步子,任由他的身体扯着他的思绪,本能的交替着左脚与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