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舒嬛越来越混乱的表现，暮夜只能叹息。“白鹭歌，你带夜组织的成员走走。我们需要点空间。”他委婉地说。
白鹭歌眉宇微蹙——她可没忘了暮夜已经被锁定的事。如果他们放下不管，任由精神状态不稳的师组织成员和暮夜在一起……甚至再倒霉一点，碰到阿黛尔搅局什么的，岂不是更麻烦？
仿佛预料到白鹭歌的想法，暮夜说：“没关系的。阿黛尔还要处理尸体。”他说的话听上去挺合乎情理的，可白鹭歌严重怀疑阿黛尔会丢下师镆直接来寻仇——暮夜可是把她的粮食库给抄了啊……
杨耀见白鹭歌和暮夜四目相对地互不相让，知道事情要不妙了。他叹了口气，便按住白鹭歌的后背，平均的力道温柔却不失强大，坚定地把她往前推，边走还边说：“啊……天黑之后的刺槐树也相当好看呢！再过不久就要战斗了，不如现在去散散心吧……聊聊我们今后的布局。”他边说边回头对蓝毅霄眨眼睛。蓝毅霄和林依依相互看一眼，手牵手地跟在了后面。只有白鹭歌从头到尾侧目瞪着杨耀，也不吱声，不情不愿地被带走了。
直到一行四人走远了，暮夜才转身。他无视师姚和舒嬛愤怒的目光，直接走到人工湖外的长凳边，坐到了中间。
看到暮夜的行动，师姚和舒嬛都拿不准他的目的，只能跟过去，有些犹豫地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旁，同时看向他……
青年的双臂担着双腿，双手支撑着额头。她们只看到他的发丝垂落而下，服帖在苍白的侧颜，却看不到眼睛。
可能是位置的关系吧，两个人都能切切实实地知道暮夜就在眼前，不会逃避她们，所以才能渐渐镇定……
“喂……”师姚见暮夜长时间不说话，不由得开口了。
暮夜没动，只是以他特有的低沉语调提醒两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全世界只会有两名知情者……不，或许有三名。嗯……最多三名。”他抬起目光，金色的眸中出现少有的阴霾。
师姚和舒嬛都禁不住坐直了。她们隐约觉得，暮夜要说的事和师之一族有关，而且是不得了事……
“其实我不是守护者，至少一开始不是。”暮夜紧盯人工湖，金眸中是淡淡的阴郁。
“咦？”师姚和舒嬛都没料到暮夜会这样说。她们还以为暮夜要从师之一族的初代讲起呢。尽管暮夜的话看似没关联，她们还是决定听下去。
不为别的，就因为此时此刻的暮夜，寂寥到仿佛天地间唯独他一人——这巨大的孤独感，让她们不由得想倾听，想了解……
“四名守护者都来自于宋朝。那时候金兵当道，民不聊生，再加上宋徽宗的昏庸。农民/起/义群激奋起——呃，扯远了。”暮夜说着，轻咳两声，继续道：
“总之是距今八百余年的事了。可我最早的记忆是唐朝。”
师姚和舒嬛的表情都蓦然一惊！
暮夜继续沉浸在思绪中，缓缓道来：“唐朝到宋朝中间隔了五个朝代不说，年份也是相距甚远。而且在我的记忆中，子午线是刚刚开始测量的，虽然不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多大了，但这些信息就足够。子午线测量开始的时间是724年，距离宋朝开始有二百三十余年。我作为一名普通人，是无法从唐朝活到宋朝的吧？而且我第一次成为守护者，是在四百年前——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复活，又怎样得到守护者的头衔的。那时候的我醒来什么都不记得，连名字也忘了。就连醒来的方式也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师姚问。舒嬛还在沉思着。
暮夜的唇角微弯，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情，“在海里。”他说，看向湖水的目光也更加深沉。
“呃？”舒嬛和师姚异口同声。
“我是从海中醒来的。”暮夜重复道。“当我呼吸困难，拼命想游上岸的时候，我的余光看到了海水里的女人身影——女人的相貌看不清，全身都是结实的铁链，还呼唤我，要我回去陪她。我只觉得惊悚，当然不会再下去……”暮夜说到这里，竟然笑了笑。似乎为他曾经的软弱感到新鲜。“四百年前，我摆脱那名女人，来到了欧洲——以欧洲人的身份。”
“欧洲人？”师姚和舒嬛似乎完全听入迷了，竟然还一起提问……
暮夜点头，微笑地说：“守护者的种族并没有界限。记得有一世JO还成了阿拉伯人。他身为反方，戴着本国特有的头套和围巾与我决一生死，这有点令人崩溃啊……”暮夜感叹着，仰起头看向夜空……
师姚和舒嬛不禁构想起一名男人戴着阿拉伯的白色“武装帽”，身手矫健地和暮夜交手——她们的表情一时间都诡异起来……
“可我是假的。我没有宋朝的名字，也不是另外三名守护者的同伴。我只是我……”暮夜的声音变飘渺了，磁性的、微弱的、像风一般的呓语着：“我想知道自己是谁，变换着种族和姓名，每一世都只记得自己的前世，而且总是忘记自己的目的，还要卷入万世规则的纷争中，拖累一群人陪我去死……”
“那……那你现在都想起来了？”师姚小心翼翼地问。暮夜的表情好平静啊……可他的眼睛太透亮了，那感觉就像玻璃一样，似乎一碰就碎……
不，这一定是错觉——师姚暗示自己。
暮夜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道：“我有唐朝的记忆，却只是记忆。在这记忆中，我似乎没和任何人交流过，只是旁观——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那时候也没人提我的名字。所以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说这个了。”暮夜叹息，站起了身。“接下来的内容才涉及到你们——师之一族。”暮夜说，转过身来。白皙修长的右手猛地握住，在师姚的惊呼声中重新张开……指甲剋过的皮肤有血滴渗出，是与常人无异的鲜红。
她们不知道暮夜是什么意思，只能疑惑地看着他。
“师之一族是真正的‘血亲’。你们都知道，师之一族的传接方式是血液共融——简直像吸血鬼一样，对吧？”
舒嬛和师姚都点点头，表示同意。
“而三代往后的师之一族，血液变得稀薄起来，培养新族人的成功率也降低了——这却是你们不知道的。”
两人果然露出震惊的表情。
“师之一族跨越四百年，一代只有一人；二代四十八人；三代十五人；四代六人——到了第五代，就只剩下你们三个人。”暮夜说得如数家珍，这更坚定了两人的信心——她们认为暮夜是一代的师之一族，也就是师之一族的始祖。
似乎预料到两人的想法，暮夜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一代的师之一族名叫师峦，是我的儿子。”
“……啊？”
杨耀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如果按照暮夜的三大目标来看，白鹭歌只是夜组织的暂代队长。万一哪天暮夜死去了，邴瞳就会成为队长。那么在此期间，无论白鹭歌做出多大的贡献，她的结局都是流落在外……
暮夜，你真忍心这么做吗？
思考事情的时候脚步难免会放慢，对周围事物的观察力也急剧缩小。结果杨耀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就一脚踩掉了白鹭歌的鞋……
“啊！对不起。”
白鹭歌竟然也没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没事。”然后把鞋穿上了。
远吊在两人身后的蓝毅霄和林依依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白鹭歌回头没看到他们，只能可怜巴巴地看杨耀……
“你说，我是不是太软弱了？”
“呃？”太软弱？杨耀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只能诧异地看着她。
“明明是队长，却没有队长的凝聚力。蓝毅霄和林依依说走就走了，暮夜也毫无顾忌地让我回避……”
原来是介意这些啊……
“我在你身边啊！你接手队长还不到一小时，别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啦！”杨耀替她解围。
“还有你——在我向暮夜提出反对时，是你第一个把我支开的……”
“啊哈，这个……因为他貌似要谈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回避是应该的吧？这和队长权限有关系吗？”杨耀打起哈哈的同时，也觉得白鹭歌过于敏感了。可是为什么？
“没有。可是我不想这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鹭歌的声音低落得不像样子，简直像要哭了一样。杨耀禁不住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道：“你有心事？”
白鹭歌老实不客气地往后仰，靠上杨耀的胸膛，道：“也不是……只是不想让暮夜交代太多事情——像遗言一样。”
感受到身前的温度，杨耀一边幸福地迷眼睛，一边回答：“你想多了吧？”
“呵……我讨厌自己的直觉，因为它一向很准。”
意思就是她没想多，而且是事实咯——杨耀不禁汗颜。虽然已经习惯白鹭歌的说话方式了，但每每听到她暗带自嘲的语气，杨耀都不禁想：赫明大学的学生难道都喜欢话里有话？
还真是！他记得邴瞳也爱这么干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