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只觉自己仿佛一个投水自尽的人,被人救起,刚重拾生志,又被加以刀斧之刑。胸内空空如也,整个人仿佛行尸走肉。冰冷的阳光投射在他身上,“完了”二字犹在耳边回荡。
他打开手机,将叶子的号码删除,又楞楞打开电脑,将QQ上的叶子好友删除。进入游戏,与子同泽头像灰暗。她是不是也难过得不想玩游戏?林郁心中想,右键头像-解除关系。系统提示:您要和您的至交解除关系吗?林郁这才想起之前他和与子同泽经常任务和聊天,亲密度已经达到最高等级的至交,林郁本来还纠结着想问她要不要结为伴侣,现在……他将鼠标移到确定上面,与子同泽的头像骤然消失在了视野。
林郁退回桌面,最后将游戏删除。然后怔怔地望着蔚蓝色的桌面,不知道该干什么。他鼠标随手乱点,一个个窗口弹出,一个个文件打开。一个PDF打开,上面斗大几个印刷体字:P is not equal to NP。
林郁脑中混乱,也不知是什么,就随意往下翻读。见通篇英文,讲的是一个多项式的论证问题,才渐渐想起这是著名的NP问题,最近一个印度数学家Vinay Deolalikar号称得出结论,这篇便是他的论述。
林郁心思放到论文上,便觉心中痛苦减少几分。他此时动也不想动,索性滚动鼠标翻看下去。
如此一直看到七点,直到室友等人回来,他才惊觉,此时天已经黑下。他叫了外卖,又觉困乏极了,倒在床上边睡。
梦中叶子的身影闪过,继而昆仑仙姑演习武学,各种数学符号在眼前晃荡,圣诞树,大雪,长椅都纷纷涌来。
睡得迷迷糊糊又觉有人在推自己,睁眼见是舍长,舍长说:先起来吃饭吧。
林郁问:“几点了?”
舍长说:“快10点了,之前叫你几次都没叫醒。快起来吃饭,吃了再睡。”
林郁起身,也不知道自己是饿还是饱。
耳边又传来室友的声音“你饭都凉了,高海给你打热去了。”
话音刚落便见高海端着碗慢慢进屋,将碗缓缓放到桌上,然后哀嚎一声。
众人吓了一跳,说:“干嘛,狼人要悍跳了?”
“太烫!”高海举起手,只见他十指通红。
林郁心中一暖。这段时间自己行为异常,室友既没怪罪也没多问,却都看在眼里,暗自给了许多照顾。
但他不善表达,只拿起筷子不住望嘴里刨饭。
高海说:“慢点,没人和你抢。”
舍长说:“对啊,小心烫。”
林郁眼眶一热,眼泪流出,他不愿被人看到,便埋头更加努力地吃饭。
一月底考试纷涌而至,学生们在应付考试的同时也都美滋滋地计划着1个月的寒假怎么度过。
毛概考完,男寝405寝室与404寝室联谊聚餐。
游屃唐堂表示十分失望,饭桌上405寝室室长唐庭致辞:很高兴和404的兄弟聚餐,这应该也是本学期最后一次……话还未说完便被唐堂打断说:“哎哟喂,说好的联谊呢,怎么联了个隔壁寝室!”
404寝室纷纷表示不满道:“别把咱们当空气,我们还在呢!”
数学系人少,404寝一共才4人。
游屃笑道:“我们是看你们人少,可怜可怜你们。”
唐堂失望道:“我还指望凭借楼妹儿、凌少的关系,和哪个女生寝室一起联谊呢。”
游屃附和:“对啊对啊”
过一会儿菜端上来,在场吃货不少,纷纷动筷。吃得一阵又都聊起假期计划,有的要去旅行,有的要去会朋友。还有一个要去女朋友家。
林郁听得无趣。他一个多月前还无比期待这个寒假,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家,不想回Z省。
考试一结束,当晚就有人离开。第二天舍长也回家,就剩高海和林郁。高海因为夏绡的缘故还要逗留两天,林郁本想也多待两天,被老爸老妈电话一催,只得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却想起自己忘了买火车票。因为这段时间的变故,不论学校统一订票还是自行网上购票,他都没去注意。没有办法,只得订最近的飞机票,就在当晚8点。
机场大巴上,林郁远远望见机场美轮美奂的穹顶,想起上一次来还是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待得进入机场,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听着语音播报,又回忆起不久前欢呼雀跃地等候叶子下机,心中一阵难过。
林郁这次时间卡得很合适,换了登机牌,去麦当劳慢悠悠吃了个普通套餐,眼见还有一个钟头,再过了安检,时间所剩不多,就在候机室等着登机。
林郁往往回家都是做火车,飞机坐得不多,一个长发飘飘的蓝衣女郎从旁边走过,他不由感慨:机场美女真是非常多。
登上飞机,林郁登机牌上座位号是12I,找到坐下,是在中间位置。刚坐下便嗅到一阵清香,抬头见一个穿牛仔衣带墨镜的女郎正准备放行李。林郁看她拉着一个旅行箱,便心想:“她也是12号吗,要不要我帮她放?”他略一犹豫,女郎已经将旅行箱放上去。她长得很高,旅行箱也不算大,倒也不费太大力。放好行李便看向林郁右侧,林郁才意识到她应该是12K,靠窗的位置,连忙起身让她。女郎在窗边坐好,将墨镜摘下放入随身包中。
林郁坐回位置,无意瞥见女郎面容,微微吃了一惊,心想,我看花眼了么?又扭头看向女郎,只见她眉毛如同水墨画的远山,眼睛好像倒映红枫的清泉,鼻梁高高,两瓣朱红的嘴唇点映着一点光芒。她的皮肤洁白细腻犹如奶酪,修长的脖颈掩映在黑发间。
林郁脑海中顿时回响起梅花楼时常吟几句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感受他毫不掩饰的打量,那女郎也抬头看着她,如此林郁更见得女郎秋水般的瞳孔。
元稹诗中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林郁先是倾心叶泽,近来一月又醉心解题,现在整个人状态便仿佛道士下山,说是片叶不沾身也不为过。他看着女郎,纯粹是处于好奇,心中却无半分杂念,故而眼神也颇为澄澈。但要是换作普通女生被他这么盯着看,要么是羞涩要么会恼怒,这女郎全程却神色如常,竟丝毫也不以为意。
林郁收回目光,心想: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美的女子。自己认识的女生以夏绡相貌最为标致,与之一比也颇有不及。还有电视上那些女明星,如果拉到这女生旁边,一定也远远不及,黯然失色。
那叶子呢?叶子已经超过半个月没联系他了。他虽然听阿花说叶子与他绝交,但隐隐抱有希望,也许因为他半个月没理叶子,叶子也就半个月不理他来报复吧。但现在看来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想到这里他心情骤然低落,兴致寥寥。索性倚在座椅上,在脑中演算其数模题来。
这个手段他是向梅花楼学的,梅花楼会在空闲时间在脑海中默背书文。林郁一得空便想到叶子,便去记了一些基础数学的难题,一遇空闲便在脑中演算。他记忆极好,亦且心算惊人。在高中时他便试过将一整套数学题记住,然后一一在脑子里算出答案,如此寻常的高考模拟题他竟也能考个一百二三十分。
数模题资料繁杂,运算惊人,纵然聪敏如林郁也要竭尽全力去思考记忆,如此自然不会再想叶子。他闭眼调动脑中资料,刚准备运算,便觉得肩头被人拍了拍,见是左边坐的乘客。这是位年轻男子,也不过20出头,他说:“哥们,你能不能和后面的换一换,我有个朋友和我一起坐。”
林郁觉得不算什么事,当然点头答应。后面坐的也是个年轻男子,早就探头探脑等在一旁了,见林郁答应喜出望外,连声称谢。
林郁换好座位,见飞机马上起飞,连忙系好安全带,开始闭目进入计算模式。
依稀前面传来: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是从大学回家过年吗?能否留个联系方式?诸如此类的话语,但随即他开始算题,便很快将这些声音屏蔽在外。
也不知道过得多久,一阵震动将他惊醒,却发现飞机已经着陆。
前面男子犹在口若悬河地吹牛,他看看时间,刚刚10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