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
下午三点许,我拎着行李在华润超市门前静静等候前往广州火车站的大巴。
天空飘着灰蒙蒙的雨,笼罩着我灰色的心。就要离开长安回长沙了,我既兴奋又忧愁。兴奋的是,又可以回到阔别已久的长沙了,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忧愁的是,我就这样匆匆地离开长安而没有向雅芸道别,心中感到非常歉疚。
雨仿佛一名田径运动员,速度愈来愈快,力量亦愈来愈大,顷刻间,织成微微浮动的宽广的雨帘。
望着轻歌曼舞的雨珠,我的心中升起些许惆怅的云烟,看来这次回长沙得与雨儿结伴同行了。
大巴来了,我挥了挥手,车子停了下来,我拎着行李冲进雨帘迅疾上了车厢。
我寻了贴近车窗的位置坐下,望着国道两边在雨中奔跑的人儿,心里有些替他们焦虑,淋了雨闹不好会感冒的。
大巴启动了,车子外面的物什随之倒退着步伐。
我在车内隐约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唤我,我将目光自车窗往车尾眺去,只见雅芸在雨林里吃力地奔驰着,大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子城——”
“司机,请您停一下车,我朋友在车后面叫我。”我恳求司机道。
司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刹了车。
我赶紧下了车,向雅芸奔去。
雅芸已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
“子城,你走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雅芸气喘吁吁地说,“要不是一个小时之前阿毅打电话告诉我,恐怕我就没机会见你这一面了。”
“雅芸,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打搅你。”我愧疚道。
“难道长安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雅芸用手抹了抹眼角的雨珠,看着我问道。
“我不想留恋我的人为我送行,我怕动摇了回长沙的念头。”我吐了口气轻声回道。
雅芸走近我,问道:“你就那么想念长沙,是不是有你喜欢的人在那?”
我缄口不语。
“雅芸,其实阿毅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你不妨试着和他交往。”我抹了一把脸颊的雨珠说道。
“子城,就算你不喜欢我,也用不着拿阿毅来搪塞我。”雅芸伤心道,“我知道你这一走是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也再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雅芸——”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子城,这支金色年华钢笔是我在东城百佳超市精心挑选的,本来想在你生日那天送你的,现在你这样急匆匆地要走,我就把它交给你吧。”说着,雅芸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精美的钢笔。
“希望它能给你带去好运,让你梦想成真。”雅芸将钢笔递到我手里低声说道。
我接过钢笔,感觉沉甸甸的。
“我走了,祝你一路顺风。”雅芸转身离去。
“小伙子,该上车了。”司机催我道。
“请再等一会。”我央求司机道。
我追上雅芸,紧紧拥着她。
双手轻轻捧着你的脸
吹干你的泪眼
梦还有空间我还在你身边
不曾走远
把爱倒进你的心里面
陪你醉一千年
醒来后感觉一如从前
我和你和命运之间
注定了不能改变
我的情感热且危险
多看你一眼就会点燃我心中
无法扑灭的火焰
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
会不会让天红了眼
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
不问有没有明天
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
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
能不能再见你这最后一面
我松开雅芸的双手,用手给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微笑着说:“雅芸,我走了,你要多保重。”
雅芸微微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子城,你也多保重。”
我转身往大巴奔去,我的泪水夹杂着雨水,难以分辨,只感觉嘴角泛起一阵涩涩的味道。
今生不再有泪于你
霍小玉,翠袖云鬟,气韵如水墨写意。出身名门,祖上曾身名显赫。在一场事变中流落间。
——题记
长安春暖,繁花竞艳。坐落在崇德坊的霍家小院,此刻雅朋满座,乐韵飞扬,席间一女子淡装素雅,青丝如瀑,十指曼妙的正在弹奏一曲《羽衣霓裳》,那双操琴之手,在轻勾慢挑里,若绢绢之滴,似空谷回音,荡人心弦。十六岁的霍小玉,明眸如秋水照月,艳动长安。
进士李益,年少英俊,诗才名满京城。一首《江南词》让少女霍小玉如诗的心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常常揣想,能写得此诗会是怎样一个善解柔情的男子?于是就有了一种微妙的情愫在霍小玉的心里生了根。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陌上多丽人。青青碧野,三月的风情正在酝酿弥漫:溪流点点,临水弄影,举目四顾,三三两两踏青的丽人,或走,或倚,或坐,或靠,或伫立凝望,不时有娇嗔的笑声轻传飞扬。陌上风轻,杏花吹雨,嫩柳坠粉,霍小玉裙裾飘飘款款行在其间,边走边唱:“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给弄潮儿”。不知何时,一含笑男子正伫立在陌上花下,温情脉脉。起身施礼:能得小姐错爱此词,小生李益真乃三生有幸。霍小玉盈然相顾,眼波流觞,一笑低首意已倾。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倾刻间让霍小玉押上一切筹码,以青春作赌注,一赌终身的输赢。
霍小玉巧笑倩兮的邀请这男子临水而坐,青梅煮酒,言谈甚欢,一个孤芳自赏、傲骨寒霜,一个风流多情、才华四溢,俩俩相对,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两人才情相投,意趣相合,执手相看,不尽缠绵。洒酒为证,摘花为媒,李益与霍小玉今生今世:“永结同心,忠贞不二,海枯石烂,相爱不移!”
这以后红袖青衣,双宿双飞,可是好景不长,清秋时节,李益被朝廷授职郑县主簿,立马上任。入夜,饯行。淅沥沥的秋雨从遥远的天际携愁而来,弥漫了整个长安城,昔日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长安街,此刻冷冷清清,唯有雨打梧桐那萧萧落水的声音,在空旷的秋夜浅唱低吟。一席翠帘,隔住了寒风冷雨的侵袭,却挡不住如山似云的离愁别绪。小轩窗下,一方古桌,二碟小菜,一壶无法入喉的美酒。李益无言的坐在椅子上,望着对坐的小玉,一支憔悴的红烛,在明净的书案上静静的流泪,演绎着早已预知的结局,昏暗的烛光刻写着点点怅然。冰雪聪明的霍小玉预感到了这种结局不会如她所意,但是她仍然愿意和命运作赌注。她起身一笑,举酒言道:郎君此去,人事变幻,难以把持。虽有海誓山盟之约,但等你官高位显时,难免不见异思迁,妾只求我俩十年之内倾心相爱,等你三十而立之年,任凭另婚高门也不算晚,那时妾当剪发为尼,永绝红尘!李益为之感伤不已,取过笔墨,立下誓言:“明春三月,迎取佳人,郑县团聚,永不分离”。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那个朝暮盼双飞的唐朝女子,春日迟迟,泪眼朦胧,日日寻着陌上花开的微痕,迷离在温柔梦乡中不能自拔。漫漫长夜,弹尽了相思。终于等来了李益再娶的消息,那一刻,她的心陡然坠落万丈深渊,始知道所谓天长地久誓言的原来是如此的脆弱!
残冬陌上,人迹罕至,寂寥荒寒,彻骨的寒风替换了三月柔温的春风,灰暗色的天空愁云残淡,细雪纷飞。形销骨立的霍小玉拖着柔弱的病体,故地重游,举目四望,偌大的陌上,枯枝败草,满目凄凉。亦如她的生命,经历了一场伤心欲绝的爱恋后,被那个负心又薄情的男子决然很命的抛弃了,没了温暖的寄托,任由它荒凉颓废下去。
曾经的竹马早已成笛,昨年的弱水边,凄水寒苍,霜天落月,绮梦早已无迹。恍恍惚惚,昏昏沉沉之间一黄衣男子持李益而至,此时的霍小玉心灰意冷,惨然一笑,洒雪以示覆水难收。
罢,罢,罢。为今生不再思念于你,为来世不再有泪于你,再听一曲伊人的清唱吧,“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凄婉的歌声随着霍小玉的一缕芳魂慢慢的散去。这时远去传来数声寒鸦聒噪之音。
长安陌上鸳梦散,残冬难作蝶恋花!
逝去的吻
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张爱玲
已有三天未与他联系了。
三天是一个极为短暂的概念,可于她来说就是一生。这一生她都将保持着这一姿势,寂寞地守在他的视线之外等待、想念。不再主动、轻易地联系他,与他叨些鸡零狗碎的家常,哪怕听听他的呼吸都是幸福美妙的缠绵。
他说从此做朋友吧,或者兄妹。他说这话时就坐在她的对面。他的声音一字不落地掉在她的耳膜上,像把锋利的刀子以破竹之势穿过耳道,从她的咽喉滑至胸腔,直捣心房,又狠狠一搅,顿时空了。唯有源源不断的血温温地往上涌,心却失重般地直往下坠。她方才感觉出疼痛,从无法预知的黑暗里缓缓聚拢,又分散开去,渐而蔓延周身,恍惚间变得尖锐而深刻。
而她依然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包厢的灯光是清冷的白色,寒气丝丝扬扬地洒落,将周围的空气纷纷冻结,连同声音。他坚硬如一座冷酷的冰山,唯有两瓣单薄的嘴唇上下张合着。语言一经出口便结为白霜,映衬着两片红唇看起来更为鲜艳诱人。
她于是想贴上去。用自己的唇,去温润它、融化它。
她记得他嘴中的滋味是清新的薄荷味。他不吸烟,牙齿是光洁的白。他的舌灵巧润滑,蛇一样地流入她的嘴里,坚定果决地捕捉着她躲闪不及的舌,然后狠狠吸住,紧紧缠绕。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瞬间,她不敢迎合亦无力反抗,只僵硬地被他搂在怀里瑟瑟颤抖。他放开她时,满眼疑惑。她惊慌地拥住他,告诉他,同样的欢喜。
那个吻,在以后漫长分别的日子里被她无数次地咀嚼回味,终于品出了其中的美好,渐渐地在心底滋长成一种疯狂的念想。她不停地为下一次约会做着准备,经常对着镜子训练着舌头的转动,然后闭上眼睛想象着他们的舌头在嘴里俏皮打逗又深深相吸的美好。温热酥麻的感觉迅速灌及全身,她在那感觉中幸福地颤粟着。她发誓下一次一定要给他一个同样的昏乱、迷醉,深陷,难以自拔的吻,以弥补她第一次的窘迫。
而此刻,他就坐在她的对面。当梦想终于变为现实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仍是缺乏勇气,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她贪婪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唇,又下意识地咬住它们。然后放松了腰肢,慵懒地将自己埋进沙发。又故作矜持地捋了捋纹丝不乱的鬓发,抹下一缕留海,在空中用手指顽皮地绕了绕,轻轻地贴在右脸颊上,这使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妩媚。她规矩地安放好手脚,害羞地垂下头去,满心地憧憬着,等待着。
他们有多久未约会了,三个月,半年……自从那个吻以后。久别后的重逢,难道只是为了与她分手的吗?
他仍是纹丝不动地坐在她的对面,一直凝望着这个梦幻般的女人,坚硬的心似乎有丝毫的撼动。他努力地克制住自己,说,为何眼前的你和文字中的你会有那么大的不同。她不安地抬起头,问,什么样的不同?
眼前的你是如此安静柔顺,而文字中的你却是那样的凌厉强悍。我都分不清哪一个才更接近真实的你。
那你喜欢哪一个我?
我喜欢安静甜美,柔和善良的女人。
可,如果文字里的我,才是真实的我。
他低下头,默不言语。一只手搁在桌上,不停地翻转着打火机。
所以你要和我分手。她冲动地立起身来。你是因为这才要和我分手的,对吗?她近乎绝望地低声吼叫着。
他也竖起头来,说,我一直非常欣赏你的才华,但欣赏不是爱,希望你能明白。
那,那个吻呢,那个吻证明什么?
什么也不能证明。
她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他,似乎已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只是不想再伤害你,我也曾想努力地爱上你,可是……我只能请求你原谅。
你是说,你从未爱过我。包括吻我的时候。
是的,我吻你,是为了欺骗自己爱上你。
她如遭遇迎头一棒,重重地跌落在沙发上。旋而垂下头,深深埋进脖子里,整个世界忽然间远离。
究竟是谁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爱一个人有错吗?
爱一个人成了他的精神负担就是错吗?
她心如刀绞。浓密的睫毛上蓄满了沉重的泪水,如雨中折翅的蛾,微微地颤抖。他在她耳旁不停地忏悔,可她一句也听不进。她只在意他从未爱过她,有这一句就已足够。包括那个热烈得令人窒息的吻,她无数次在梦中反复回味,又欣欣然向往之,那舌与舌纠缠与碰撞的美好瞬间,但它并不象征着爱情。
痛苦如海浪般急剧地冲上沙滩,又缓缓地退却,渗进每一粒沙粒。她发现伤口无处不在,周身都浸泡在盐渍的海水里,钻心刺骨地疼。简直,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