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漫天飞舞着白雪。
洋洋洒洒的雪凌活像一只只扑火的飞蛾，拍打在玻璃上，融化出道道水痕。
小奥古斯坐在教室的暖气旁，呆呆地凝视着。正面玻璃仿佛与他忧伤的面庞融为一体，在寒冷中静静地哭泣。
“我为什么总是被欺负？我为何如此弱小？我痛恨自己！”这些话不断地回荡在奥古斯的心中，无意间触碰到了决心，似觉浑身被点燃的那一刻，却又被冰冷的现实所熄灭。
“真希望老师不要走。”这是奥古斯有别于常人却时常发自肺腑的心声。
每当有老师拖堂，奥古斯就觉得特别庆幸。
享受自己被拯救的几分钟；期盼围堵自己的那些恶人早些回家。
今天是奥古斯的幸运日，一道难度极大的数学题拖住了课堂。站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竭力地欲把语言表达到流畅且通俗易懂，台下的同学个个竖起耳朵，唯恐遗漏掉某个关键点。
而奥古斯则纠结起另外一个问题——他们是否已经走了？
他们经常在缺钱的时候躲在偏僻的暗角等候奥古斯，那里散落着一地的烟头，是烟雾的盘踞地。
奇怪的是，他们常常缺钱。
奥古斯出门总要往兜里揣些零花钱，父母以为是买零食或学习资料用的，也没过问，但奥古斯十分清楚这些钱的用途。
自从莫名其妙地摊上这事儿，就像脑子里长了根寄生虫，左右着自己的行为，默默地啃食那懦弱的灵魂。
放学期间，奥古斯未曾有余下的钱购买零食吃，浑身上下总是被掏空，之后才能回家。
身上装的钱少，还要挨一顿打。
若是没带钱，就往死里打！
此刻，奥古斯的心脏跳得格外厉害。并非因为快要下课的缘故，而是由于早晨上学匆忙，奥古斯忘记带钱了。
他慌乱地掏着空荡荡的裤兜，试图能掏出钱来，哪怕是一毛钱。
可他确实没有钱，手心逐渐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动作也随之变得迟缓，一种源自末日的危机感骤然降临。
奥古斯连呼吸都变得缓慢下来了……
“艾达！你……身上有钱吗？”他羞涩地顿了下，“能否借我点？明天就还你……”
“我……？”艾达家境贫寒，但她个人又极其要强，从不愿将穷人的思维及生活方式表现在身上，而紧绷的潜意识时刻畏惧着金钱。
她神情略微带着一丝尴尬，双手示意性地在书包的内夹层中摸索着。
奥古斯屏息凝神，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伸进书包里的手，以求上帝保佑。
“奥古斯……我，只想对你说……”她黯然地低下了头，“抱歉！”
话毕，她从桌肚内抽出书包，跑离了教室。起身的刹那，奥古斯看到她眼角洒下的那一抹泪光。
趁着室内同学一晃而散，奥古斯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都做了些什么？！”他是班里唯一最了解艾达家境的人，亦是艾达的同桌。
平日里，艾达除了与奥古斯攀谈，很少与他人来往。因为身上没有钱，省去了大多数人所没有省的零食费，不必为此铺张浪费，或拖欠人情。
她衣着打扮干净整洁，却从未换过几次新衣服。周围若有人跟她开肢体玩笑，她便特别谨慎自己的衣服。
她常对奥古斯说；“衣服脏了可以洗，但衣服坏了就要买。”
回想这些，奥古斯对自己刚才的行径感到无比懊悔。可奥古斯也是一个极其内向之人，他在班里只有同桌艾达一个朋友，别人根本不会借给他钱。
他很少与周围人说话、玩耍，整日趴在课桌上装作一副爱学习的模样，旁人谁也不知道奥古斯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脸上时常浮现出失意的惆怅。
他乏力地起身，内心惶恐地注视着教室正中央高高悬挂在前方墙壁上的钟表。
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们应该早就走了。
奥古斯背上书包、关灯、锁门。
廊道外，天空灰蒙蒙的，大雪依旧在肆虐。
他走到廊道尽头的楼梯口，正准备下楼，侧旁突然冲出一群人，以绑架的姿态将奥古斯拖进了男厕。
“你小子，想逃跑？”一个面相白皙的冷俊男子揪着奥古斯的头发，与奥古斯双目对视，恶狠狠地质问道，“说！”
“我……我今天……没带钱……”
听到这话，男子上扬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邪恶的微笑。继而额头顶着额头，鼻梁对着鼻梁，用诡诈的面容嗅着奥古斯战兢的气息。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没等奥古斯回答，男子猛地按下他的头，单膝频频砸向奥古斯的脸，如同一块块沉重的巨石扑面而来，鼻孔瞬间流淌出血腥的味道。
下一秒，奥古斯被用力地甩在了墙壁的一边。男子示意性地拍了拍手，并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冷冷地命令道：“给我往死里打。”
其余人早就按耐不住地想要疏松筋骨了，他们坏笑着、掰着指关节，一步步地逼近意识模糊不清的奥古斯。
“你家不是很有钱吗？钱呢？！”
他们一边殴打，一边威胁。
“明天再拿不来钱，就拿命来！”
“该死的玩意儿！”
不知谁大喊一声：“他快被打死了！”
老大（面相白皙的冷俊男子）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立令：“住手！”
“龙哥？”
……
围打的人让出了一个缺口，只见奥古斯浑身抽搐地倒在血泊中，眼睛淤肿，挤成了一条缝，牙齿被打掉了几颗，双唇微微开合，发着模糊的杂音，嘴角处不时向外溢出鲜血，整观如同一个血人。
“他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听说，最后一名致死的凶手要负重大责任。”
出手最重的胖子慌了，“你、你都听谁说的？尽瞎说！”
老大上前，用食指轻触他的鼻尖，“不，他还没死，还有呼吸。”
“那现在怎么办？”
“撤！”
……
“我要……杀了你们……”每个人的耳朵忽然钻进了这么一句话，整间男厕静得只能听到奥古斯溢血的复仇声。
众人皆扭头回视，发现倒地的奥古斯不知什么时候竟坐直了身子。
他双臂瘫软，头微微下垂，整张脸隐匿在视野的死角，大量的鲜血顺着奥古斯并沿着地板向四周扩散。
殴打他的人们个个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咱们下手……有那么……严重吗？”一个颤抖的声音发起了疑问，“他怎么……流出……那么多血？”
……
“我要……杀了你们……”
“哼！”老大熟练地从盒子里弹出一根烟，开盖儿、点火，费劲儿地猛抽一口，迈起高傲的步伐，蔑视着奥古斯。他将烟头湮灭在奥古斯淌出的血液中，用力揪起奥古斯的衣领，“就凭你？还想杀了我们？来啊？！”
……
“龙……哥……”站在后排的胖子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微小，仿佛看见了一生中从未见到过的庞然巨物正以居高临下的气势威慑着他似的。
“你……头上……”
老大顺着声源机械地仰头，愕然间，一个长长的刺从他的口腔直穿肚肠，七窍随即迸发出大量鲜血，瞳孔中映射出一片黑红。
……
“怪物！怪物！”众人惊慌逃窜。
遮天蔽日的黑红色如喷薄的岩浆，紧贴墙壁，迅速包裹起整个空间。
这里唯一的出口已被封堵，他们无一人敢上前触碰那些如鲜血般粘稠的异物，步伐一致地向中心方向靠拢。
默无声息的奥古斯，此刻正从疼痛中逐渐苏醒，所有破裂的伤口、断裂的骨头、变形的器官，犹如细胞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激活，以惊人的速度自我愈合。
“不、不、这不可能……”
黑红色的血液仿佛被赋予了灵魂，稳稳地托着奥古斯，将他抬升到了半空中。他凝视着脚下因畏惧而变得胆小的人类，不再说话。
时间戛然而止，奥古斯释然地闭上了双眼。
覆盖于墙壁上的血液分裂出密密麻麻扭曲的针状物，交错缠绕，穿行在空间，缓缓向中心密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