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黄昏，残阳如血，掠过草原的地平线，将起伏的长城山峦甩在身后，黑压压的铁骑沉默无声，如同潮水一般前行着，金色如太阳一般的军旗猎猎，有雄鹰图案在其上，迎风招展，宛如要直入九天一般。
军旗之下，车辚辚，马萧萧，一个穿着杏黄僧衣的老喇嘛，手持佛珠，神色漠漠，赫然正是蒙人国师八思巴。八思巴忽然一挥手，令行禁止，整个大军立刻停了下来。
大军一停，立刻有一个带着牛角头盔，披着重甲的大汉提着一把斧头策马奔来，跳下马，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抬起头来，眼中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在此处停留。
“这里便是十里坡。”
八思巴淡淡说着，那提斧大汉点点头，“不错。国师大人，这里正是十里坡，再往前三百里，就是山海关了。以我们的速度，明日日落之前就能抵达山海关，和前锋大军汇合。”
“哈穆尔。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本座也到过这里。”
八思巴悠悠说着，神色中多有怀缅之意，哈穆尔心中一动，立刻知道八思巴是想起了二十年前在十里坡被张道人逼退的往事。
那是蒙人记忆中极为屈辱的一件事情，八十万大军，野心勃勃，要入主中原，结果却被一个人单枪匹马逼退，哪怕对方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张道人，但也无疑是一种耻辱。
这件事情发生后，八思巴在蒙人心目中差一点就跌下神坛，足足用了二十年，八思巴才挽回了自己在蒙人心目中不可战胜的威望。
此刻旧地重游，八思巴重提旧事，哈穆尔不知道八思巴心中的想法，也不敢乱开口，只能静静听着。
“那一战，本座的确是输给了张道人。但其实八十万大军在手，便是本座棋差一招，死的也只会是张道人，而不是本座。你可知道本座为什么会选择撤军？”
八思巴淡淡说着，丝毫没有隐瞒这件旧事的意思。
“国师心中自有丘壑，属下不敢乱猜。”
“哈哈。有什么不敢说的。当初本座选择撤军，国中恐怕许多人都以为本座是被张道人吓破了胆，才会在手握千军万马的情况下，也不敢继续南下。”
八思巴冷笑一声，似乎想起了这二十年来针对他的腥风血雨，哈穆尔沉默，这的确是蒙人心中一个抹不去的阴影。
这二十年来，蒙人国中八思巴数次阻止巴图大汗南下的提议，其中的刀光剑影，实在是让人不好说。
虽然哈穆尔心中不敢对八思巴有任何不敬，也将八思巴视为无敌的神话，但二十年前那件旧事加上八思巴数次阻止巴图大汗南下的提议，多多少少也让人担心八思巴是不是被二十年前的张道人打碎了一颗无畏之心。
“别人笑我胆小，本座并不在意。因为本座比谁都看得更清楚，如果中原不发生大的变故，我蒙人就算可以入侵劫掠，但想要入主中原，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中原十大派，哪怕没有张道人在，但团结起来，也足以阻挡住我们了。”
八思巴淡淡说着，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战。
那一战，他不是输给了张道人，而是输给了张道人背后团结一致，万众一心的十大派，三位大宗师加上整个中原江湖，那样的力量，不是他们蒙人可以战胜的。当年那一战，与其说是他不如张道人，倒不如说是他背后的蒙人不如张道人背后的中原大势。
因为明白，所以他选择了退军。
“这二十年来，本座打破密宗黄教一代只传一人的传统，广收门徒，为的就是培养出可以与十大派对抗的力量来。这是真正壮大我蒙人的根本，等什么时候我蒙人中的高手可以与中原江湖媲美的时候，便是我蒙人有机会真正入主中原的时候。”
“本座本以为这个机会本座坐化之前都看不到了。但没想到机会来了。”
八思巴眼中骤然闪过一道精光，“现在中原江湖与中原朝廷已经彻底撕破脸，站到了对立面，十大派中大禅寺被灭，大江帮投靠了朝廷，再也不可能团结一心，枯荣也死了，张道人又在十绝关中闭死关。”
“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因为整个中原到了最虚弱的时候。”
哈穆尔眼中闪过一抹神往，这才明白八思巴心中丘壑，果然不愧是国师大人，比他们所有人都看得要远。
“可是国师，我听说，中原皇帝册封的那个青衣侯林凡号称天下无敌，只手就覆灭了大禅寺。有此人在，恐怕我们想要入主中原……”
哈穆尔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八思巴大笑起来，“天下大势，又岂是一个人就能够扭转的。中原朝廷和中原江湖反目，便是那林凡真能天下无敌，但一加一减，又哪里能够真正弥补中原的脆弱。”
“那林凡可以一个人灭了大禅寺，难道还能一个人灭了我蒙人诸部不成？”
哈穆尔顿时也就笑了起来，知道这的确是事实，别的不说，就算他们这次南下大军不反抗，站着让林凡杀，林凡恐怕也要杀上几年才能将他们杀光了。
何况他们又不是木头桩子，虽然武道宗师号称万人敌，但也只是万人敌罢了。这次他们南下大军何止数十万，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那林凡。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次本座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尽起大军，挥师南下，便是因为这中原江湖之中已经有人选择投靠我们。一起杀死林凡。哈哈，比起我们入主中原，对于中原江湖来说，剿灭了大禅寺的林凡才是真正的大敌。”
“什么？竟然有中原大派投靠了我们吗？”
哈穆尔震惊了，不敢相信。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就算我们入主了中原，也只不过是改朝换代，换一个皇帝而已，对于那些中原门派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但要是放任林凡继续兴风作浪，那他们就有灭顶之灾了。所以，很好选择，不是吗？”
八思巴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讥诮，看了眼天色，“好了。行军，明日日落之前，本座要看到山海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