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攻克呼伦
英才这次顺利地将用于呼伦要塞的重型装备全部缴获,还将骑匪中的沙俄指挥官击毙,使巡防营北路人马剿匪的信心更足了。“应该抓住机会,趁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打他一个突然。一举打垮骑匪,拔掉这个呼伦要塞。”张统领下了决心,他要提前一个月行动。“我军三日后出发,张景慧统带走东路,汤玉麟统带走西路,我和张作相统带主攻中路。重机枪每路一架,两门大炮随我前行。”
英才的一营骑兵,两年的战斗减员近三分之一,还有二百余人马。随着统领走中路,直奔呼伦。骆神医这次说什么也要随队出征,他对着英才说:“让你这个小小的管带,再不会耻笑总医官还有不如你之处。”其实,他真实的想法是要感受一下,冬季兴安岭那丛山峻岭的粗旷之美。
英才常和骆神医说,你们这些南方人,和那些没有进过大兴安岭的人,就不知什么是北方的美,尤其是那冰天雪地寒冷的美。
英才赋了一首诗:
“骄阳冬照丛山林,
树高森密遍地银,
寒风轻雾山中舞,
鼠雀枝头看黄昏。”
你看,当太阳兴高采烈地从东方走出来,那温暖的阳光懒洋洋地从兴安岭大森林的树顶上溜下来的时候,那高高密密的树林却在冰雪的鼓励下像屏障一样无情地托住了它们。等那朝阳白日慢慢地滑过天空,夕阳西下的时候,经过挣扎的温暖已被剥去外衣而变成寒冷,那些和树木拼搏过的阳光则在阴影中被撕成碎片。松鼠和山雀站在树枝上四处瞭望,看着夕阳点点西下。最后散撒在地上的,只有傍晚凝结的霜花。浓雾合着山风,像雪花一样的在树丛中游荡。
骆神医一直想把英才描绘的景色画下来,出发前他和张统领交流过:“应该是上下写意,中间工笔。晨午黄昏,三分意境。上暖下寒,天清地浊。乾坤阴阳,重在神韵啊。”张作霖哈哈一笑:“我不懂水墨丹青,你们是文人墨客。要真动笔挥毫的时候,别忘了,这林子再阴,他也盖不过老张队伍的阳气。”
这两年,在原始森林里打仗,巡防营的大伙房发明了一个带干粮的背心。以前都是干粮袋里装馒头窝头,冻得梆硬,咬都咬不动。现在这个背心,装二十斤面饼,贴着身体,不管怎么着,让弟兄们每次都能吃到肚里了。两天的路,为了抓紧行军,大家都边走边吃干粮。骆神医不小心噎住了,英才递过去一个酒壶,他大大地喝了一口,呛得半天没上来气。英才学着骆医官平时摇头晃脑的样子:“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啊。”马队里嚷起一片笑声,在山凹里此起彼伏地回响。
清晨,大队人马接近了呼伦山下的王山屯。“探马来报,另两路人马尚未到达,这山下三处均有马匹,作相统带请示,是否再等另两路合围。”这呼伦山下有三个小村子,正好都离山上三四里地,环绕着山头,成为天然第一道防线。“敌千人,我千人。我主动,他被动。若要等,可能出现其它意外,两军相逢勇者胜。打!”张统领下了决心:“这一,机枪对着山头呼伦要塞,要压制他的那挺机枪。二,先消灭对方的马匹,让他们走不了,跑不动。三,骑匪个人的战斗力不可小视,做好肉搏战的准备。四,每村一营人,余二百人做机动,噢,把那大炮给我架上,只要山上的人下来,就打,决不能让他们跑了。张作相坐阵总指挥,我带弟兄们去冲锋杀敌了。”说完,只见他把辫子一盘,腰带一束,抽出指挥刀,压低了嗓子:“摸上去,杀呀!”
要说骆医官血是看得太多了,人员死伤也是司空见惯的。可是在战场上面对面地厮杀,那对生命无情地摧残毁灭,为了自己生而必要对方死,像屠宰动物一样地相互砍剁,深深的震撼了他。第一次看到横尸遍野,看到战士们死后还是那怒目圆睁的样子,那惨烈的场景,使他这个只懂得救死扶伤的医生的心颤抖不已。
英才的骑兵全部放弃马匹,改为徒步作战。那军马就像战士一样,一排排,静悄悄地躺卧在雪地上。虽然骆医官有五个担架兵,英才还是给他留下两个士兵,要求时刻注意保护总医官。英才知道统领的作风,他每战必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奋勇杀敌。“战役中指挥千军万马,战斗中冲锋陷阵。”始终激励着他麾下的每一个士兵,在战斗中,人们都耻于落在后面。英才心中有个信念,那就是:“保护统领是我的职责,这比一切都重要。”他紧紧跟随着张统领,冲在士兵们的最前面。“噗,噗,”很快的,他们将敌人的马匹放倒了一片。这时对方也发现了摸上来的清兵,在嚎叫中,双方开始了逐屋地厮杀。英才刚随张统领进入一个院子里,就遇见两对一的局势。四个沙俄兵他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穿着单薄的内衣,两个人对着一个,紧张地瞄着统领和英才。张统领挥舞着长刀,只见唰唰的一片白光。对面的沙俄士兵正想着如何招架呢,“砰,砰,”两声枪响,只见统领拿着冒烟的手枪,回头对英才说:“这两个是你的了。”又进了屋里。英才面对的是两个老兵,他们看都没看那两个死人,拨开英才的长刀,直刺而来,英才惦记着统领,不愿恋战,向后躲了躲,看到距离合适,一个跟头翻到他们的身后,等他们正在转头那一刹哪,“嚓,嚓,”两下,一左一右,英才的指挥刀割断了他们的脖子。那血从刀口里像泉水一样喷出来,弄得英才两个肩膀上全是湿漉漉的。听见房里叽里咕噜响,英才就急了,他踢开窗户跨窗而进,看见两个俄国兵正在炕上紧紧压着统领。英才大喝一声:“放手!”“哎,别喊了,吓着人哪。”只见张统领从那两个人的腿底下钻出来,那两个沙俄兵在他们的后背上,露出了长长的匕首刀尖。
其他的地方可没那么顺利,敌人逐步清醒过来,开始了殊死地抵抗。有一个院门开着,院里躺着一个清兵,身前的血还呼呼地向外淌着,头被砍下来,那眼睛还瞪着。英才看见那是他的部下,一个吉林来的小伙子。他正要迈进院里,忽然感觉一阵冷风,闪身退后,门后两边的大片刀就砍了下来。英才躲了开来,可他身边另一个士兵的右边小臂,却被砍掉在地。这个士兵,趁着两个大刀落地那一刹,用血淋淋的露着骨头的胳臂紧紧地顶住那个砍了他手的骑匪的咽喉,那只左手狠狠地抠进了旁边另一个人的双眼。
到处都是血流成河,死人遍地。有个士兵被刺刀在肚子上划开了,他把两支枪分别插在躺在地上敌人的胸口和肚子上,自己把露出的肠子掖回去,使劲勒着腰带,他回头对旁边的人说:“要不是这烙饼,这小子就把我全豁开了。”在一处小院子里,英才和统领冲进去,看见二慧和几个士兵围住了三个骑匪。那二慧的脸被血染得通红,耳朵被削去半个,滴答地直淌血。不知怎么打的,他那满嘴牙也没剩几个了。骑匪拼命地抵抗,被打死两个,剩下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英才看看统领,张统领把头扭了过去。英才告诉二慧:“处理掉吧。”转身跟着统领出去了。其实英才知道战斗中是不留俘虏的,可每次他都要犹豫,就像统领说的,“我们有时也像狼,那是在面对着狼群的时候。在根本上,我们是狗,是我们关东山老百姓的看家狗,所以我们有狗的良心。”每次处决放下武器的俘虏,在每个军官心里,都不是滋味。“这个仗打的呀,真******邪乎,俄国人不承认参与了叛乱,还直向朝廷提抗议。咱们呢,也不能说打了沙俄兵,那只能···不留俘虏。”这话,统领每次在军官会上,都得感慨一番。
仗打得还算顺利,三个小时消灭了四百八十个骑匪。我方亡二百五十多人伤一百人。“多好的小伙子,嗨,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统领向他身边的亲兵,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告别着。
张景慧统带的队伍终于到了,当他看见遍地的尸体和张统领沾满血迹的衣服,急得说不出话来。“遇到···白毛旋风,把···路全刮平了,拼了命才趟过来的。”这东北的大林子里,常有那叫白毛旋风的怪现像。风刮起来不是范围很大,可它经过的地方,那叫“沟满路平,白雪齐胸,河坡改道,树木变形。”张统领笑了笑:“别急,有你的仗打。刚才是前队变后队,现在后队变前队,该你上了。”抓了一个白音达来的手下小头目,他交待“白音达来和特木勒吵了一架,就带着二百多人到科尔沁去了。”“山上特木勒还有二百多人,要塞的二三层还没有建好。那一层很大,很结实。”“我们在山下打仗,他怎么不接应?机枪呢?”英才奇怪地问:“机枪随白音达来的队伍走了,俄军都留下了,那个上校没回来,他们等着命令呢。特木勒可能想要保存实力,要塞估计你们攻不下来吧。”正审着呢,来了汤玉麟的传令兵,他告诉张统领:“汤统带咬住了白音的尾巴,请示是咬是放?”张作霖下令:“命令汤统带,不惜一切,紧咬不放,直到消灭。”没想到这道命令下的,让汤玉麟在草原上游荡了好几个月,直到秋天,把白音最后几个骑匪消灭,才算凯旋回家。
张景慧急着攻打呼伦山,张统领算了一下时间,对他说:“还有两个小时,天就黑了,先把他团团围住,以防特木勒跑了。”张景慧和张作相去安排部署包围,张统领则想着把两门大炮用起来,“他还有二百多人,不可大意。拿炮轰他几下,吓吓也好。”进山时,一切精简,这炮弹带了一箱。打开一看,嘿,整整十发。“够了,够他们受的。”两门过山炮选择从南北两侧各发五炮,看看效果。南边这个炮手是个老兵,看着新新的大炮早就手痒痒了:“放心,长官,你就瞧好吧。”这河北沧州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要塞里火光一闪,“轰”的一声炸了。就像猫玩老鼠,这一边一炮,稀稀拉拉,打了十炮后,那山上还轰轰地响个没完,用统带那个德国单筒望远镜看,早就没人影了。统领下令:“严密封锁,一切待明日开战再说”。
晚上,三个村庄点起了火堆,近两千官兵把呼伦山围了个严严实实。“口令,回令”应答不断,谁也不敢懈怠,只等天明擒拿贼首。“时间真快,转眼这就是一九零九年了,我们剿匪算起来都两年多了。”“是啊,算算我们来洮南近三年了。”英才和张统领一面坐着对弈,一面感慨着时间的飞快。他们的前面摆着一副蒙古象棋,这是一个蒙古王爷送给张作霖统领的。以前英才跟随统领时,两人常下这棋。蒙古象棋,蒙古语称“沙特拉”,它源于古波斯棋“沙特兰兹”,十三世纪随着成吉思汗西征,传入了蒙古草原。这棋子的造型是典型的草原风格,体现着游牧民族的生活气息。棋子用奉天的岫玉做成,红绿各半。棋盘也是黑白相间的八行六十四格,子格运行如欧州象棋。它主要独特点在兵将炮相都用牛羊马驼来代替,使你在博弈的时候,还能体会放牧的感觉。每次下棋都是下到了一半,张统领和英才就童心鹊起,拿起棋子比起谁大谁小,赶着骆驼轰羊群,玩的比下棋还带劲。把玩着圆润滑腻的棋子,统领还会拿出儿时独门绝技,变起戏法来。“你任意检一个石子,我能给你变成白玉”。偶尔认真对弈一盘,输赢也是肯定的,“他能把你的王都偷走,这棋还有赢吗!”英才每次都不服地说。今天两个人都突然想起,来洮南已近三年的时间了,真是日月如梭啊。心底涌动的愿望使张作霖无心再下棋了。“统领,莫忘了我们这群小狗在长大啊。”这话,只有英才能向张统领讲。张统领点头说:“英才,你提醒得对,是应该想一想下一步怎么办了。”
天色大亮,骆医官处理伤员忙了一夜,也想上要塞去看看。英才劝他等清剿队伍攻上去后,看情况再说。时间已到,进攻开始。张景惠率部喊着杀声攻上山去,枪声响成一片。可战斗并不像预先估计的那样,抵抗得并不顽强,用了不到两个小时,队伍就占领了要塞。现在只有些零星的枪响,报告很快下来,山上有几十个重伤兵,另外发现死尸十几具,正在打扫战场,并未发现特木勒本人。大家都很奇怪,“上山去看,再议。”统领带着大家,快步向山上走去。
呼伦山大约六百多米高,它是大兴安岭西端起伏的第一座山峰。在呼伦山半山腰有一个风蚀的山洞,原来计划的要塞就建在这里。兴安岭的夏季太短,所以这个要塞建了两年才造了个一层基础。可能考虑得长远,这一层设计得很巧妙,像生活设施,储备间,水槽,武器库,应有尽有。昨天大炮轰炸的威力真大,把山洞里的基础几乎全毁了。山洞里的空气浑浊得很,到处是石块和残渣,光线也差,雾朦朦地看不清东西。躲在底层的骑匪大部分被炸死,可数来算去才八十多人。难道还有其他通道,张统领命令:“仔细查,看看还有什么疑点。”把那些水泥块清理掉,还真查出来两个入口。士兵们报告:“在水槽下和储备间都有通道。这大炮轰的都被堵死了,正在清理,里面都有死人。”骆医官看了一下:“都是窒息而死的。”在清理储备间通道时,我们的士兵因为上不来气,也差点给闷死。张景慧统带报告说:“这个通道是半截的。所以躲在这里人全都憋死了,而下水槽的地道是通出去的,得马上查它的出口。”他指挥着,把死人一个一个拖出去,终于清理好整个地下走廊。山上死伤共有九十一人,经过辨认,确实没有特木勒。那两个地下道,一个是尚未完工的半截子工程,另一个是通向山下的密秘通道。在山下出口还有个铁门,可从外面插住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张作霖和张景慧研究着:“莫非门是特木勒锁的?”“看来就是他,带了几个人先跑了,插住门怕其他人跑时被我们发现。”“那他溜号的时间就应该在中午,我们刚解决了山下的匪徒,他就溜走了。”不管消灭了多少敌人,这匪首跑了总是让人遗憾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