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看着深邃的星空,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一声轻叹:“该去见见老朋友了。”
此时南居小屋……一身形曼妙的女子,着一袭红色轻纱,目光如秋水,蛾眉似远山,虽然耳鬓间依稀可见白发,眼角也出现了一些细纹,但是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专属于美人的风韵仍旧存在,此人正是红姨。
她凭栏望月,不禁出神念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只听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从小路尽头伴着款款的脚步而慢慢传来。
“陈大哥……”红姨很惊喜,看着远处男子的身影。
“一年没见,小念,你可没什么变化啊,”陈塘“呵呵”一笑,静静的看着红姨,转而问道:“天寿,睡了吗?”
“睡了,”红姨点了点头,又端详着陈塘眼角深刻的皱纹许久道:“陈大哥,海上风雨飘摇,生活艰辛,你还要去吗?”看着陈塘皮肤上刻满了风雨的痕迹,写满了这些年来他的艰难。
“我只是一个商人,有利可图就赚咯,”陈塘满不在乎的说。
“世人看你家财万贯,可却不知道全城的商人就属你卖的东西获利最少,别人抬价赚钱,你压价甩卖,这大概就是你为什么至今都成不了江南这一带首富的原因吧,”红姨说的有些激动了起来。
沉默半晌,陈塘缓缓的开口了:“反正我终极一生也不过是一个商人,反倒是你。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红姨轻叹了一声说:“想当年,我假借艺妓的身份被姐姐所救,大商已经灭了。以前我总想着有机会总是要复国的,可是时至今日,看透了人心,树倒猢狲散。在这平淡的日子里才发现,人这一生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能做到这么多就足够足够了。何必计较是哪家的天下。小皇子……不,天寿能平安活下去就好了。”
“最担心的就是天寿了,这孩子天资聪颖,如果能好好培养定然是一代贤君,可惜时运不齐。当年姬家最终放过天寿,没有再进一步追杀也无非是因为,他们以为天寿是个女孩子。可是孩子终究是会长大的呀,若是被发现,后果……”说到最后,陈塘陷入了深思。
“这个孩子五官清秀,比起女孩子都还要更像女孩子些,再加上这么些年我悉心的调教。行为端庄举止优雅,倒比茵茵更像个大家闺秀。还有,最大的优点还在于矮……”红姨说到这儿,轻笑了一下。
红姨自己一生无子,天寿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他是她最得意的作品,只可惜不能放在光天之下任人欣赏。
“你打算让他一辈子做女人吗?我想,童颜丸对于16岁的他已经越来越不起效了,一旦失去药效,这么多年该变的可是会在几天之内蜕变完全的,天寿一天一个样儿可是变化很快的,”陈塘提醒了红姨一句。
“我会开始准备告诉他一切的,”红姨郑重的点了点头。
“全部吗?”陈塘有些意外,严肃的说道,“你就不怕他寻仇……”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早说晚说终究得说的……”
第二天,阳光明媚,碧空如洗。陈塘正在书房里看书,虽然陈塘以经商为生但是他始终相信“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一有空就会拿本书涨涨见识。陈塘还爱穿青衫,若不是陈塘常年出海的缘故,皮肤太黑,凭那股子儒雅的书生气息,还真说不定出门被叫做秀才。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骚动。只听见远远传来一阵叫声。
“爹,看我医术无双的陈茵茵来给您看病了,啊啊啊……”陈塘往外看了看,剑眉有些抽搐。只见茵茵额头上的胎毛飞扬,左手拎着一只药箱,右手拎着一套火罐,兴冲冲的往书房跑来,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陈塘不觉有些好笑。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茵茵双眼发光的看着陈塘,说道:“爹,我炼成了。”
“炼成什么?”陈塘皱了皱眉头:“看你风风火火的样子。”
“哎呀,头发就别管了,”茵茵高高的拎起手里的物件,凑近陈塘得意的说:“我今天早上运转宁心决,您猜怎么着?嘿,成了。我的体内有一丝气了。您不是昨天说腰酸背痛吗?我给您拔宁心火罐。”
“宁心决?这不是周叔的功夫吗?宁心决非男儿身不可习得,你怎么能习得这门功夫?”陈塘微微有些诧异,宁心决是一门专门针对医药的内功绝学,是周叔偶然在古籍残片中得到的,十分珍贵。
“周叔当初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就传给了我第一层的宁心决。我一直无法触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一醒来就行了,哈哈哈。别管了爹,我给您拔火罐,据说操纵宁心决拔火罐,非一般火罐可相提并论啊,”茵茵跃跃欲试。陈塘苦笑了一下,这小妮子是把自己当试验品了。
“嘿,天杀的,”这时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从门口冒了出来,是个五六十岁,气勃色明,面色红润发亮,身材瘦削的秃老头子。正扶着门有些微喘。此人正是周康,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大夫。大清早起床一看,遭贼了。啥也不偷,偏偏拿了他的药箱和火罐,一琢磨也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茵茵看见正主来了,不自觉往里缩了缩,笑道:“周叔,你怎么来了?”
偷拿了别人的东西,脸不红心不跳还问别人怎追上门了,这脸皮厚的平生罕见。
周康瞪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一对清疏眉上夹杂的几根白眉毛,此刻不禁上下抖动了起来。瞥了眼茵茵背后的药箱和火罐,嘴角的皱纹都挤在一块儿就像一块千层蛋糕,不满的道:“你说呢?”
“嘻嘻嘻嘻嘻……”茵茵自知理亏,只是一个劲儿冲着周康傻笑,讨好。周康自然不会真的怪她,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呵呵,周叔,”陈塘温和的看着周叔,劝慰道,“茵茵说今早儿学会了拔火罐,一定要给我试试。就……”
“拔火罐?你不是早就会了吗?”周康有些狐疑的弹了下茵茵光亮莹白的额头。
“哎哟,”茵茵气鼓鼓的揉着额头,黑白分明的大眼斜了周康一眼,说道:“宁心决好不好?宁心决火罐好吗?非同凡响。”茵茵说着,语气中无不得意还顺便鄙视了周康一番。对于这个老顽童般的周叔,茵茵从小就没什么敬畏感。
“什么?”茵茵的话听在周康耳里犹如炸雷一般,周康的表情有些凝滞,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练成宁心决了?”
“嗯,”茵茵郑重的点了点头。
当火罐和艾草如行云流水般出现在茵茵的手里,在陈塘宽厚的背上腾起袅袅青烟时,周康的眼睛差点没瞪出来。正是宁心决无疑,书有记载由于女子阳气不足所以无法催动宁心决。但眼前的这一幕彻底违背了常理。周康看着眼前这娇小的身躯,认真的催动着宁心决,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心中卷起惊涛骇浪。
一会儿,茵茵刚收敛内力,周康光亮的脑袋就凑了上来。茵茵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的往上拍了一掌。
“哎哟,臭丫头,你干嘛,”周康冷不丁的遭了这一记,不禁叫出了声。
“额……”茵茵尴尬的看着,气的有些面色发红的周康有些尴尬。看到那么浑圆发亮的凸起,完全是情不自禁啊。
“一定是从长福那老小子那儿学的,”周康黑着脸,一脸不高兴。说话之际,就拉过茵茵的手腕诊起了脉。
“怎么了,怎么了,男女授受不亲啊,”茵茵夸张的叫了起来,扭动起了身躯,很不满意周叔一声不响的行为。
“屁咧,小时候我还帮你换过尿布呢,”周康不屑的撇了撇嘴,毫无长辈的模样。说完还在茵茵的身上拍打了一阵。表情十分认真。
而后抬过来一张长凳,“啪”的一屁股坐了上去,翘起二郎腿。和茵茵面对面着,左手腕往上一放,眉毛一抖问道:“最近嗑药了你?”这话让陈塘也有些傻眼了。
“不是,最近吃什么特别的没有?”周康补充了一句。
“没有啊,”茵茵支着下巴,沉吟了一下回答。
“真的没有?你再想想。”
“真的没有。”
“真的?”
这次回答周康的是茵茵鄙夷的眼神。
一会儿待茵茵离去。陈塘缓缓开口:“周叔,说吧。”
“呵,”周叔轻笑了一声,眼睑低垂,思索着说道:“这孩子有些古怪啊。她的筋脉比之以前竟然一下子壮大了不少,故能催动宁心决。这世间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扩张筋脉的大多是邪魔歪道。可是这孩子定然不曾修习这些东西,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哦?”陈塘眉头深锁也严肃了起来,这件事情真有蹊跷。忽然陈塘的眼睛一亮,喃喃自语:“难道是那个……”
“什么?”周康看着陈塘迫切知道答案。
良久,陈塘看着窗子,眼里有些落寞,缓缓开口:“当年……阿水临走时,她告诉我说,她在茵茵的身上留下了一颗“种子”。”说完,眼眶有些微红。过去了这么多年,陈水的死至今仍让他无法释怀。
“种子?什么是种子?”周康看着陈塘失落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些惋惜。这位夫人的死让所有人都感到悲痛。知道她的人都知道,她正义又善良,是个极好的女子。
“她交代我千万不要让茵茵习武,别牵扯上江湖的恩怨。”
“我以为她无法习得宁心决的。可是……”
“周叔不怪你,茵茵和当年阿水的脾性差不多,她想习武也许我拦的了她一时,但我拦不了她一世……该来的总会来。阿水说过,若是避无可避,那种子能帮助她”
周康良久无言,陈塘也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能够彻底释怀陈水的死,没有人希望茵茵重蹈她娘的覆辙。“若是避无可避……”这话似乎预言着悲哀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