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重重如梭,不知不觉间已是三月过去,来到了年底。
不提穆煌别了慕容秋月以后在这三个月中如何勤练武艺,单说南湘市中心广场旁边有一幢最高最大最好的商业写字楼,这楼是天都集团名下的产业,这个房地产集团在国内也算是颇有名气了,资产数十亿。集团掌门人刘建业早年是搞建筑出身的,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吧,该集团盖的楼质量非常过硬。
远的不说,就说今年上半年的那场震惊全国的大地震吧,震源区的建筑被震垮百分之九十以上,可天都集团援建的希望小学却历经大灾而不倒,网友戏称“楼坚强”!有这样的例子在先,足见其对自身承建的工程质量把控之严格了。
刘建业四十七八岁,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眼神清澈而睿智,面庞消瘦,一身儒雅风度,一双厚实有力的双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神色沉静,若有所思,透过那副带了二十多年依然舍不得更换的眼睛的镜片,看着一个浑身发抖跪在地上的一个约摸四十一二岁的人,轻声道:“松源,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余松源听了浑身颤栗,抖若筛糠,心中的惧意更盛了:“刘总,我……”
刘建业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异常缅怀的神情,道:“你我在一起打拼了快二十五年了吧。还记得当年兄弟们最艰苦的时候,好容易弄了一顿肉,大家你推我让,怎么也舍不得多吃一口。你当时为了让给兄弟们多吃点补补身子,撒谎说自己感冒了要忌嘴,我是亲眼看见你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偷偷舔那剩下的汤水。”
余松源:“刘总,您还记得这些?”
“我怎么能不记得呢?”刘建业轻声道:“你那时候才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得跑。”说到这里,刘建业的语声转厉:“松源啊,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会吃里扒外,难道我给你的还不够多,你的钱还不够花吗?”
余松源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刘总,我余松源跟了你二十五年,上刀山下火海从来没有皱一皱眉头,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的性格你了解,您说我怎么可能会……”
“住口!”刘建业沉声道:“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是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吗?六月初七,你在哪里?”
余松源愕然:“我喝醉了和……”
“和你的情妇在酒店里过了一夜对吧,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刘建业道:“你亲手交给了她一包东西,里面还有一个优盘,优盘里是近十年来公司的来往帐目!还要我继续说吗?”
“没……没有啊!”余松源:“我是给了她三十万的现金,可里面没有……”
刘建业仰天长叹:“在这个世界上,好人不会死,坏人也不会死,只有愚蠢的人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以为你那个情妇是谁我会不知道?我告诉你吧,你和她搭上线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一把丢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余松源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文件袋,抽出了一张纸来,那是一份本科生入学登记表,看到第一栏的内容的时候,整个人如坠冰窖,从心里面往外喷冷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建业淡淡道:“吴梦雪,一九八一年生,一九九八年入学,军队保卫学院国内安全保卫专业,还需要我继续背下去吗?”
余松源:“可刘总,照片倒是真的,可她不叫吴梦雪……”
“你个猪脑子!”刘建业骂道:“军队保卫学院属于国防生序列,里面培养的是什么样的人,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出来!这点雕虫小技三岁小孩都能看穿,怎么你就看不明白,竟然还把公司这十年的来往账目交给她,你以为那是些什么人?”
“刘总!我敢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做这件事啊……”余松源知道此时再不申辩的话就没有机会了,刘建业为人阴沉,心狠手辣,这件事是触到他的忌讳了。
“对天发誓?”刘建业冷笑道:“那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沈庆元是怎么死的?”
余松源顿时语塞,沈庆元的死是他一手导演的,其原因倒不复杂,这人在公司里处处和自己作对,在看到他有心脏病的病历表以后,便心生一计,将一种特殊的粉末趁沈庆元不在家的时候放置到空调里面。这种粉末无色无味,挥发性非常高,对健康的人没有什么损害,但是心脏病人却碰也碰不得,只要吸入少许便会诱发急性心肌梗塞,造成暴病而亡的假象。
“怎么样,说不出来了吧?”刘建业冷然道:“小崔,你进来,拿给他看!”
外面答应一声,走进一个三十多岁,个子高挑,腰板笔直,浓眉大眼,脸上有条醒目的刀疤,脖子和手臂上都有青龙纹身的男人,这人叫崔明,江湖上人送外号“催命判官”。这人五年前加入天都集团,从底层一步步打拼而上,因为一身过硬的功夫,被刘建业看中提拔成了他的贴身保镖。
最让刘建业欣赏的是,这人外貌粗陋却心细如发,自从他对沈庆元的死起了疑心以后,便派出了崔明暗中调查,没过三天就有了结果。
崔明手中有两个小小的塑料密封袋,一个袋里是那种粉末的样本,另一个则装着从沈庆元家空调里找到的残余粉末,两者一对比,答案呼之欲出。
刘建业两眼看着余松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你和沈庆元之间不和我早就知道,但我想大家都是共过患难的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也是怪我,太小看你的野心了。我一直语重心长地告诫你们,外面有什么困难是打不垮我们的,只要内讧起来,不出三年偌大的天都集团就会星落云散!可你不但内讧,竟然对你有过大恩的沈庆元下这样的毒手,我岂能容你?说到底,若仅仅就是这样的事,我今天兴许还能饶你一回,最多把你开除出天都集团,还不至于会把你本人怎么样,可你忘恩负义在先,吃里扒外在后,我就再不能饶你了。”
余松源听了顿时浑身发软,忙不迭地求饶:“刘总,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刘建业对崔明使了个眼色,崔明也不言语,走上去在他肩膀上一捏,余松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喉间呵呵直响,就仿佛是一只鸭子被人一下掐住了脖子一般。
刘建业走到余松源面前蹲了下来,伸手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松源,你我兄弟一场,若不是你做的事情实在是罪不容诛,我岂会对你如此决绝?你安心的去吧,你的家人我会照顾好的!”说完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脸上似有不忍之色。
崔明将余松源架了起来,不管他如何用力挣扎,四肢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便跟着崔明走了。一路上集团工作人员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异常来,只是觉得余总监和崔明勾肩搭背,感情倒是还挺亲密的。
崔明不喜欢女人在集团上下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看了也只是古怪一笑而已。
下了天都大厦,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崔明把余松源一把扔进了一辆面包车,一路上左弯右拐往郊区驶去,出了市区以后,余松源忽然觉得自己又可以说话了:“小崔,你要带我去哪里?”
崔明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满脸写满了对死亡的恐惧的余松源,淡淡一笑,道:“余总监是不是明知故问,刘总平时让我做的事情,你会不知道吗?”
“你要杀了我?”
“你认为呢?”崔明不置可否:“不过老余,你的确干了件蠢事,你真不知道你那个千娇百媚的谢红是个钩子吗?”
余松源满脸的懊悔之色:“我是真不知道啊,刘总心狠手辣,我也只是想弄个护身符而已,谁承想那臭****竟然是钩子!小崔,只要你不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别杀我!”
崔明摇头道:“我要是拿了你的钱,下一个被丢在郊外喂野狗的就是我了,这种烫手的钱,我怎么敢拿?”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神不知鬼不觉!”余松源充满了希望,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人还不爱钱的,尤其是巨额的钱财。
崔明:“你真以为刘总会不知道,你看后面是什么?”
余松源连忙转过身去透过后窗玻璃一看,只见有两辆别克一直不远不近地缀着,显然是刘建业派出来监视的人。崔明道:“我外号‘催命判官’,可真正的判官应该是刘总才对,他是不会信任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连几年前国防生的入学登记表都能弄到,他还有什么弄不到?所以余总监,这可对不起了,今天你不死,明天就得是我去死了!”
余松源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不过人到绝境,求生的欲望会战胜一切,因为要求生而爆发出来的潜力是无法估量的。不想就此横死的余松源趁着崔明开车转弯,不能从后视镜中监视自己的空挡,猛地伸出手去狠狠地将手刹一拉,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面包车顿时失去了控制!
好在这地方已经是郊区,并不是再市区车流汹涌的路面上,否则非得造成一起连环追尾的交通事故不可!崔明显然也没料到余松源会如此果决,忙不迭地猛打方向盘,竭尽全力控制住面包车使之不能侧翻,而坐在后排的余松源却已经趁势拉开了车门跳下车去。
在疾驰的汽车上忽然跳下来,凶猛的惯性将他掀了十几个跟头,犹如滚地葫芦一般地滚到了路基下面。
路基下面是一片树林,树林中一个二十三四岁穿着太极练功服的年轻人正满面惊讶地看着从路基上翻滚而下的余松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见到有旁人在此,余松源犹如溺水将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也顾不得这人是不是就能救他,也顾不得此时四野无人,最近的人家都还在数里开外,一瘸一拐地跑去,一边跑一边哀声大叫:“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抢劫啦!”
年轻人自然是穆煌了,穆煌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扶住了狼狈不堪的余松源:“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路基上跳下了四五个人来,这些人绵绵横肉,为首的正是稳住了面包车然后追下来的崔明,以及后面车上下来的原本是作为监视的喽啰。后面车上的人只负责跟踪监视崔明是不是处理了余松源,若是发生了意外,比如崔明见财起意,那就连两人一起给做掉。
只是这意外谁也想不到,余松源竟然跳车逃命了,偏偏这一幕还被另外无关的人看在了眼里,按照一贯的作风,这种勾当要是旁人看见,连看见的人都要秘密地处理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穆煌这几个月一直到这地方来练习拳脚,虽然旁边有一条公路,但很少有车辆来往,很是清静,加上大树参天,便是有人走过也很难注意到自己,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来打扰了。却没想到今天撞上了这一档子破事!
崔明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大中午的四野寂静,杳无人迹,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为不可查的不忍和无奈之色,口里却淡淡道:“余松源,想不到你这条死咸鱼居然还泛起了点风浪,若不是我反应及时,还真让你给跑了。”
穆煌打量了一眼这一行人,只觉个个皆非善类,眼中略过了一丝好奇与兴奋之色,淡淡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公然行劫,就不怕王法了吗?”
这一嗓子出去,崔明一伙不由得都笑了起来:“兔崽子,你是活腻了吧,也罢,不管你活没活腻,今天也是由不得你了,这只能怪你命苦,不偏不倚地撞进了这里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