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西蒙和卬昂换下了汗渍渍的运动服,拿上各自的背包,由西蒙开车载着我跟卬昂出了校门。谁都不知道要去哪儿,西蒙只是开着车在市区里面兜着圈子。在第三次经过相同的建筑时,我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在前面的花店停一下。”
西蒙停稳车后,我解下安全带,说了句“在车上等我。”便下了车。
我在康乃馨那个区域转了好久,最后还是让花店老板给我扎了一束蝴蝶兰配火鹤。
当我抱着花坐上车,跟西蒙说去墓园时,西蒙愣了一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一挂档踩油门,朝着目的地飞驰了过去。看着我的花在风中颤抖着似乎要落下,西蒙还体贴地合上了车顶盖。
我半蹲着将花放在墓前,伸手将墓碑上的照片擦拭了一番,而后站直身子,直直地盯着那张黑白照片看。
照片中的女人温婉高贵,只轻扯嘴角微微一笑,却已然颠倒众生。我扯了扯背包的带子,高高地耸了下肩,又重重地放下。
“妈,他要订婚了。”这一刻,面对着一张照片,我的泪意却不断翻涌。短短的六个字,我听自己说出来的声音有些哽咽,心中还有好多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我扯着背包带,慢慢地蹲了下去,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所及的地面,开始一点一点被氲湿,而后,眼前一片水白,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想把不断涌出的眼泪全都逼回它原来的地方,却完全没有效果,我仍然能够感觉有液体不断地往外涌着。
西蒙陪着我进的墓地,只是站在这一排的入口处等着我。我害怕他发现我在哭,所以极力地压抑着自己,却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在一下一下地抽动着。好在西蒙一直站在那边,没有移动过半分。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双腿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眼睛酸胀到不行,却再也没有眼泪往外流了。我用指尖轻轻揉去睫毛上的雾气,眼前又是一片澄明。阳光从头顶上一泻而下,洒在面前的墓碑上,照片隐隐反着光,看不清照片里人的样子,只能看清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清丽无双。
“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看着那抹浅笑,我像个疯子一样自说自话。我慢慢地从蹲下状起身,揉揉发麻的小腿,又稍稍活动了下,终于觉得腿开始恢复点知觉了。
我稍稍放低目光,看着墓前的那一束话,阳光如碎金洒在上面,那株火鹤随着清风微微地摇曳着,一片风情万种。
我站直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通过鼻腔重重地呼出,然后从背包里找出墨镜,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我走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边说着,边将墨镜架在了鼻梁上。
而我说话的对象却只是沉默着,微笑着,看着我。
坐上车的时候,西蒙和卬昂对我突然多出来的那副墨镜都没有去追问,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却都很有默契的不去挑破。此时此刻,他们的体贴让我觉得异常感动。
“饿了,去吃饭。”西蒙没有说话,只是点着车子,开始慢慢驶出墓地。
“好啊,去哪儿吃?”卬昂一脸期待地看着我问。
“金冠。”
“那么贵的地方,谁付账?”卬昂先是一脸吃惊地问,接着看着我,一脸的不怀好意,“馨儿······”
“你们两个阔少爷在这,让我一个弱女子付账不太好吧。”说着推了下墨镜,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累了,我先睡会。”
“Simon······”卬昂拉长了尾音的怪声调在车厢里响起,却在西蒙说了一句“死远点!”后,憋下了后面所有的话。
我面朝着车窗,轻轻扯了下嘴角。一个下午的折腾,又在墓园里哭了许久,我真的觉得有点累了,于是就这样靠着车窗,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车里,身上盖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外套,卬昂和西蒙却不在车里。车窗半开着,阳光透过车窗,斜斜地打在我的脸上,我戴着墨镜,所以并不觉得刺眼。
我隐隐约约听到了有水声,不是那种潺潺溪流,听着倒有点像海浪击石。我立马坐直了身子,透过车窗看出去,西蒙居然将车开到了江边,我打开车门下了车。
我摘下墨镜,极目是一片壮美的水域,水面并没有多宽,却绵长悠远。江面上漂荡着一些货船,或是拉着水泥,或是拉着黄沙,慢悠悠地行驶着,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太阳渐渐西落,一大片晚霞铺陈水面之上,以太阳为中心,颜色由鲜红逐渐淡下去,跟水面相接的地方,则是一片金黄色,江面上粼粼的金色波纹轻轻地荡漾着。
江边的景致虽然很好,风却是一阵紧着一阵地铺面吹来,将空气中潮湿的因子打到脸上,一阵阵的凉意。我立马返回车里拿出刚刚披在我身上的外套,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
不知怎么,觉得看着这样的景色,吹着江风,心里的不痛快似乎好了很多。
“醒了。”西蒙说着,递给了我一瓶奶茶,拿到手的时候,才发现是温热的。我扭头望去,才发现在200米左右的地方,有家小卖部。掩在一片郁葱的青草地之后,颇有几分田园宁静的味道。
“这地方真不错,要是能在这边野餐,应该挺好的。”我喝了口奶茶,对西蒙说。西蒙望了望周围的环境,没有接我的话。
“你还真能睡,居然一下子睡到了六点!”卬昂脚受伤了,走得比较慢,才走到我面前,就不忘数落我。说话的时候,还将左手伸到我面前,好让我看到他表盘上的时针确实标示着现在已经到六点了。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喝了口热奶茶,才感觉整个人缓了过来。
“好饿。”从墓园出来的时候,我便已经觉得饿了,又睡了这么长时间,早已前胸贴后背了。我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睡饱了,一定是饿的不行了才醒的。
“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我们现在去吃饭。”西蒙说着,递给了我一个面包。
我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往车上走去,才打开车门,发现手机在背包里拼命地震动着,我打开背包时,却又停止了。翻看了一下,有八条未读短信和22个未接电话。
我还没来得及翻看信息内容,戴思又打电话过来了,我没有接,手机在手中拼命地震动着,我也不管,只是打开短信界面,开始看戴思给我发的短信。
“我现在去开会,应该很快就结束,如果我晚到了,你就等我一会。”
“出了点小问题,可能要久一点,好了再给你电话。”
“吃午饭了吗?”
“怎么不回我短信?在上课吗?现在不应该是休息时间?!”
“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不回短信?”
“今天宁叔主持开会,我不方便给你打电话。你要是看到信息就给我回一条吧。”
“你在做什么?回一个字也好啊。”
“馨儿,你”
我读完短信,戴思的电话也挂断了。我索性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扭头对西蒙说,“走,去吃饭。”
西蒙和卬昂就一直静静地看着我做完这些事,他们也应该猜到了是谁,却都没说话。卬昂往车椅上一靠,整个人瘫在后座,懒懒地说:“终于可以吃饭了,都饿死了。”
我们去了之前吃面的那家吃了顿不是那么太平的晚饭。互相争斗了一番后,三个人都吃了一份又酸又辣的面条。
西蒙一边猛灌矿泉水,一边说:“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吃酸辣粉。”
我跟卬昂愣了一下,互相望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将筷子伸到了西蒙的碗里,去夹那几块本就不多的牛肉。
面馆外有一条长街,两边都是拥挤狭长的店铺,卖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各式各样的人在街道上涌动着,让本来就狭窄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我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这种地方,我是从来没有涉足过的。今天却很想进去逛逛,便一左一右拉上西蒙和卬昂,就要往人潮里冲,大有英勇赴义的意思。
卬昂却脚像是生根了一样,立在了原地。一副“你饶了我吧”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左脚,“我是个病人,我需要休息!”
把车钥匙给了卬昂,让他自己回车上待着去,我拉着西蒙,混入了滚滚的人流之中。我漫无目的地瞎逛着,每个店面都要进去逛一圈,却什么都没有买。西蒙只是跟在我身后,不时地伸出手臂护着我,不让来来往往的人群撞到我。
我看着他从我身后伸出挡在我身侧的手臂,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脑子里想的却是戴思。当年,沐玉珺和他玩网球的时候,一球打偏直向我飞来的时候,戴思也是像这样,将我护在他的胸前,替我生生地挨了那一球。
当时,我偏过头,戴思逆光而立,好看的眉头皱到了一起,却还是笑着对我说:“没打到你,真好。”从我记事以来,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除我爸之外的人。他放在我肩头的手指,细长而骨节分明,淡淡的绒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有关于那天的一切,我都没有印象了,只清楚的记得那天的阳光灿烂到让人目眩神迷,空气中满是甜甜的花香。戴思皱着的俊眉,清风朗月般的浅笑,长身而立,将我护在胸前,仿若能替我挡去一切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