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里,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二夫人伺候着洛老爷就寝,虽说两夫妻平日里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今夜,洛老爷还是觉察到了二夫人的一丝丝别扭。
不用想也知道,二夫人定是为了白日里处罚而感到心里不痛快。
洛老爷并未多做解释,轻轻拍了她的背,说道,“睡吧!”
二夫人闻言,不发一言,转身背对着洛老爷,心中却是失望不已。
洛老爷叹息一声,“唉,你若对我有气,就说出来,省得憋在心里头不痛快!”
“老爷,你下手也忒重了些,你都没见到那两个孩子,背上的肉都绽开了,你到底算是哪门子的爹!”二夫人被他这么一讲,心里的委屈就如泄洪而出。
“唉,你以为我不心疼啊,这不是没有办法嘛,萱儿一直以来就想出府,这第一遭要是不狠狠处罚,只怕以后会屡禁不止!”
看到二夫人的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发言,洛老爷便知道她是明白事理的,只是心里还是心疼。没有哪个母亲不心疼孩子的,更何况,洛煜是她亲生儿子。
“小煜虽说不是萱儿的亲弟弟,可他们俩真的是比亲姐弟还好。”洛老爷放下起身放下了帐幔,黑漆漆的夜里,两人并躺在床上,闲话家常。
“萱儿从小被禁在府里,小煜心疼她,两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特别要好。”
洛老爷若有所思地忘了二夫人一眼,诡谲地笑说道,“不是亲姐弟,如此亲昵终究是不妥,你看今天这两人抢着受罚,我怎么看着就想起了棒打鸳鸯呢!”
二夫人经洛老爷这一提醒,如醍醐罐头,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小煜已经十七岁,按照当地习俗,小煜即便是娶妻纳妾都无可厚非,而小煜似乎除了洛萱鲜少亲近女色。
洛老爷见她沉思,便知道二夫人是明白人。
“当年你为人所负,怀了小煜;夫人也催我娶一填房,咱俩是互解燃眉之急。夫人过世后,咱俩也作伴过了这么些年,可是这安逸日子过久了,有些事实就容易淡忘了。”
二夫人蹙眉思索道,“如此想来,他们之间到真是有些蹊跷……我想起来了,小煜两年前从我这要了生辰八字去,按照小煜的聪慧,一经推敲,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洛老爷听了二夫人的一番话,心情愈发沉重。
屋外依旧是竹影浮动,黑夜之中,夜风微拂;月光之下,波光流水,一派宁静安详。
黑暗之中,一道墨绿色的身影负手而立,琉璃眸子之中闪现一道紫光,那道紫光漂浮在洛氏夫妇的身上,进入他们的印堂。
漫长的沉默之后,洛老爷口中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明日开始为萱儿择婿。”
洛煜休养了一些时日,耽误了时间,不得不赶紧上京。小煜与洛萱依依惜别之后,便启程赴京,洛萱从此只剩下孤单一人守在府内。
二夫人按照洛老爷的吩咐,请镇上最好的媒人给洛萱物色夫君人选,这玉池镇里一听说洛家招女婿,递上名帖的人络绎不绝。
要知道洛老爷是镇里数一数二的富商,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要是能够娶到洛大小姐,下半辈子可以说是衣食无忧。
洛萱这日闲来无事,浇花刺绣,从婢女的交谈中得知爹娘正在为自己挑选夫婿,当下惊愕不已。
“不行,得立即去找爹爹理论。”她愤愤不满地想。
洛老爷正在与二夫人仔细查看媒婆们送上的帖子,看到洛萱怒气冲冲的闯进来,忍不住教训。
“这么大了,难道连敲门也不会吗?”
洛萱看见桌上摆了一排的红色帖子,霎时火冒三丈,“我不嫁,你们怎么可以不问我的意见就擅自决定我的终身大事。”
洛老爷猛然拍下桌子,呵斥道,“胡闹,儿女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你来决定!”
二夫人眼看两人之间电光火石就要一番争吵,忙站起来为他们父女俩打圆场。
“萱儿,你爹也不是自己决定,我们正在挑选条件合适的,到时候再拿给你挑选,你先别气,坐下,喝杯茶先!”
洛萱接过二娘递过来的茶,捧住茶杯的手心都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洛老爷看了女儿一眼,哼了一声别过头。洛萱也是紧抿着唇,委屈地不说话。
二夫人拿过了一张她比较满意的帖子给洛萱看,“萱儿,这位张公子,是李员外的小儿子,今年比你大一岁,从小跟着李员外打理钱庄,听说十六岁就已经独掌一间钱庄。而且啊,这位张公子二娘见过,生得是眉清目秀……”
洛萱冷冰冰地蹦出一句话,“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
这话落在洛老爷耳中却变了一番滋味,这孩子是在变着法地讽刺自己,二夫人眼看着洛老爷就要发火,急忙递了茶安抚。
“萱儿,你别急,张公子你不喜欢,还有别的,你看看有没有谁是你喜欢的!”
洛萱瞄了一眼桌上的帖子,瞧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洪大利?”
二夫人看见洛萱拿起的那张帖子是他们涮下的那一堆,才要开口解释,不知怎么的,好像中了妖法一样,口不由心,怎么也说不出话。
“小煜说过,这个洪大利是镇上有名的流氓无赖,爹,二娘,你们竟然找这种人给我当夫婿?”
洛老爷瞪着眼睛,对着洛萱狠狠地说道,“什么这种人,那种人的,爹什么时候教你这般目中无人,我看这洪公子就不错。”
“萱儿,你爹说得对,我们洛家虽然家境殷实,你也不可这样仗势瞧不起别人……”
洛萱难以置信地看着一个鼻孔出气的爹爹和二娘,为何从小疼她的亲人为何一夜之间变得这般陌生,会这样对她?她伤心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推开门,奔跑回闺房。
洛府之外,最高的妩香楼上,一抹墨绿色的身影孤立在楼台之上,夜风虽劲,不足以撼动其分毫;一双琉璃凤目,掌控人心变化。
魔君青岚傲视天下,此番为了一颗玲珑心,降临人间。
几日后,洛家夫妇不顾爱女反对,敲锣打鼓地招了镇上声明狼藉的无赖洪大利为婿。
洛萱不管是哭天抢地,还是绝食自虐,都无法引起洛氏双亲一丝丝动摇。绝望之下,她只好离家出走,去往京城寻找弟弟洛煜。
夜深人静之时,洛萱收拾了包袱,从窗户翻出。从小娇弱的身子摔在地上,淤青了好几处,她忍着痛,一瘸一拐地从府中后门逃离。
沿路上的家丁站着居然还能睡得死死的,想不到自己十八年来居然生活在这样的守卫之下,想来心中仍然心惊不已。
洛萱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后门,一路逃出了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