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旱魃如坐针毡,额头上细汗密布,想要拒绝,抬眼偷偷瞅一眼魔君,吓得立即垂下了眼,却又不愿就此对阵四神将。
四神将是天帝座下四位护法,又曾在魔域灭魂水牢之中受尽凌辱,此番大战,他们对魔域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自己若是对上四神将,无疑是螳臂挡车。
“各位将军的实力,本座心中有数。”青岚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旱魃,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弧度,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如今我们已是骑虎难下……就拿旱魃将军来讲,血族本属三界六道之外,本以人血为生;若非不是归顺了本座,本座每年用龙血来喂养血族,怕血族早就消失在天地间。”
闻言,旱魃的神情略有松动,说道,“旱魃自知深受陛下大恩,不敢不报。”
青岚摇了摇手,笑语,“本座身为魔域之主,此事在我份内,无需言谢,只是……”他深邃的眸子作犹豫状,瞅了一眼旱魃的神情,又道,“只是这龙本为神兽,哪里那么好猎杀,加之血族的本能需要是人血,这万余年下来,怕是血族连自己的根本都丢失了不见。”
青岚这话,一语中的,刺中了旱魃心中万年来的痛。
他身为血族首领,不能猎杀在天界庇佑下的人类,只能以龙血为药,控制族人的血瘾,他也太窝囊了。
旱魃豪气地拿过桌边的一坛子酒,仰首一饮而尽。
“哈——陛下,您等着,我旱魃一定为您征战得胜归来,您就等着吧!终有一日,我血族要重临人间!”
“好……”青岚低吟一声,状似无意地瞥一眼旱魃,夸奖道,“旱魃将军爽快!”
随即,一众魔将似乎也受到了鼓舞,纷纷提出要领兵各挑一路神仙。
青岚举杯浅酌,目光深沉似海,尽是思量之意。
如此,除了封狼与蔺蛇在蓬莱洲对付天界的十万天兵外,幻堃率领一众法力高强的妖魔对付天界修为最高的几位上古天神;旱魃与藤罗则自请对战天界的法力高强的四神将以及其余正神;而青岚则是盯牢了青晟,决意要与他一决雌雄。
是夜,青岚掀开营帐帐幕,屏风之后传来淅沥沥的水声,青岚猜想应是洛萱正在沐浴,便放慢了脚步,坐在桌边。
洛萱听见了脚步声,也猜到是青岚,不动声色地继续沐浴。
“明日开战,生死未卜……我想将你带在身边。”
洛萱冷笑一声,反讽道,“臣妾不是已经伴与陛下左右了么?陛下恩情,臣妾心领,无需陛下再三言明。”
洛萱话中之意如此尖锐,青岚只付之一笑,也不计较。
“我不想你上战场……”青岚幽幽地说。
几盏纸糊的灯笼里,灯光随着火焰的跳动忽暗忽明,映着青岚冷毅的脸上无奈的神色。
房间里的水声渐渐消失……洛萱坐在浴桶里,被他飘渺的一句话搅和了闲情逸致,失神地呆坐着。
“我会把你收入我的元神内。”
洛萱的心一震,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哦?收入陛下的元神,岂不是与陛下同生共死?臣妾何德何能,值得陛下赏赐此等荣耀?”她故作尖酸刻薄地讽刺道,但是,心里却忍不住难过起来。
他既能做出这样决策,便是意味着这场仗,不好打赢。
“陛下就不怕臣妾在陛下的元神之中不安分吗?”
青岚失笑,“你不会的……”
看似玩笑,却坚定的一句话,触动了洛萱。好在她已然不是从前那般天真无邪的女子,他的一句温情话,再不能叫她感动得痛哭流涕。
她强装作毫不在意地从水中拿出湿布,拧干,轻轻地细致地擦拭着自己的身子。
房间里又响起了淅沥沥的水声,青岚坐在桌边,拿出自己怀中珍藏的鸳鸯荷包,手指一分一分地仔细地摩挲着。
昏暗的烛光下,他素来冷酷的脸上露出认真真挚的神情……
他过去不懂得珍惜,可如今,他懂得了,这一针一线的手工虽算不上顶好,却是最用心的。
黎明的阳光从地平线冉冉升起,照亮一片血色大地。
天人之涯放眼望去,黑压压的攒动的妖精,或紧张,或恐惧,或兴奋的面孔,释放出一团浓郁的黑气,芳草碧连天的天人之涯化为一片焦黑。
蔚蓝的天空中,迅速地聚集了祥云,遮蔽了日光,人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漆黑中,人间百姓纷纷探出头张望这异于平常的天象。
“陛下,请您下达命令!”
青岚冷峻的面孔不发一言,张望了一眼四周拥护他的妖魔。
诸妖魔皆都感觉到青岚的视线,纷纷转过身,直面魔君,紧张地屏气恭听魔君的旨意。
在这一片凝滞的气息中,青岚冷静而庄严地朝他的子民宣告,“本座要你们知道,胜仗归来,命道颠覆,我们与我们的后代将不用屈居于天神之下,不必再忍受他们无耻虚伪的行径,天地魔三界,都是我们的……”
“魔域的荣辱和我们的荣辱是一致的,为了我们魔界的崛起,为了不用再受人轻看,为了不让充满死亡的战争延续到子孙后代,这一场仗,我们一定要赢……”
魔军之中寂静了一会儿,突然间,雷动的欢呼声响起,震彻天界。
“传本座谕令,诸位将军按照计划行事!”
瞬间,以幻堃为首的妖魔化为一团黑风,犹如一阵煞风,汹汹飞离;紧接着,旱魃为首的妖魔同样画作一团黑雾,迷蒙之间消散不见。
最后是青岚,御榛以及他所带领的亲族妖魔跪在他跟前,静候指令。
洛萱站在青岚身侧,只见青岚琉璃眸闪动着,一道触目的金光发出,洛萱被吸引入其中,随即便到了一处光明敞亮的地方。
“这里是哪里?”洛萱茫然地问。
四周寂静无声,空旷明亮,连个手扶的墙壁都没有。
“你在我的元神之内。”突然,洛萱跟前浮现一个玄光镜,透过玄光镜,洛萱看见面前跪了浩浩荡荡的一群妖魔。
“我所遇之事,尽都入你眼中,也能让你在那儿不闷。”青岚笑道。
洛萱心中为他挂虑,做不到他这般从容不迫,临阵还能玩笑。
青岚回神,正色,他龙纹金靴重重一跺,天人之涯横生出一条裂缝,崖下传来土石崩解滑落的声响。
“我们走!”
青岚一声令下,众妖魔尾随着纵身飞起。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天人之涯从中断裂,重重地落入深渊,青岚驾着青狮魔兽,率领众妖魔,毫无惧色地朝天界飞去。
“陛下,我们去往何处?”
御榛见魔君青岚有条不紊地沿着天路飞行,又没有四处观望的神色,隐约觉得魔君心中已有主意。
“九重天。”青岚冷然应声。
闻言,御榛心中一凛——九重天,这天地间怕是从来没有一个妖魔敢去的,天界最庄严皓洁的地方,单单是那处的圣光,便能叫妖魔魂飞魄散。
“放心,如今魔气冲天,九重天你们去得。”青岚看出他的犹豫,出言提醒道。
他们飞过三重天,远远地看见了与诸神奋战的旱魃与藤罗所带领的魔君,见他们一个个气势如虹,杀红了眼,青岚邪笑一声,飞得更加快。
“九重天如今没有几个神仙……”
透过湿薄的云雾,青岚又望见幻堃所率领的一众魔军,正在与天界法力最强的上古神仙纠缠,虽然幻堃兵多将寡,青岚相信凭幻堃的法力和智慧,即便不能将他们拿下,拖延上一阵时间也不在话下。
“青晟……哥哥……万年的仇恨,我就要在今日了结!”
青岚想起曾经的深仇大恨,胸中涌现愤怒的狂暴力量,创世咒的力量衍生出九道金纹,布满了他的俊颜。
一声龙吟划破天际,一条金龙从九重天飞下。
上万年来,青岚猎杀龙族,这金龙看来像是龙族的族长,一双眼睛里被嗜血的愤怒占据,飞将过来,甩尾龙啸都用尽了全力,势必要置青岚于死地。
“青晟倒真是老谋深算,用与魔界仇恨最深的龙族来做最后一道防御。”青岚由衷赞叹。
“是你只剩这些能耐,还是你太小瞧我青岚!”突然,青岚全身迸发出狠戾的气势,抽出金剑,用力一斩,耳边呼啸而过一声龙吟,金龙的龙头被斩断,随风消失在视线中。
青岚得意地蔑笑,却没察觉,金剑上竟生出了一条细不可见的裂缝。
传说,金剑以龙魂而铸,是天地间无坚不摧的利器。
然而,青岚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龙魂者,乃是有灵之物。青岚这柄金剑用的是上古神龙的魂魄铸造,而方才的那只撞上来的金龙,便是那条龙的嫡子。
杀子之恨,足以毁了这柄金剑;青晟的狡猾之处正在于此。
九重天大门敞开,青岚与御榛在九重天上停下,环顾一周,不见有人出来应战。
重临九重天,青岚感慨万千,当年,他便是高坐九重天的天界正神,受三界敬拜;如今,他却是最卑贱低下的妖魔的首领。
“青晟,你给我出来……”青岚愤而朝殿内呐喊。
青晟不可能不在此处,以他自私怕死的个性,高坐在九重天,派遣正神天将为他征战沙场,该是他的本色。
“呵呵呵……”九重天神殿的深处传来一阵低回的笑声,“我的好弟弟,你终于来了,为兄等了你许久!”
万年的仇恨,听见这一声虚伪的“弟弟”,在内心蠢蠢欲动,难以抑制。与此同时,青岚也专注精神,警觉地感知周围的动静。
万年的时间过去了,他的修为到底抵达何种程度,无人知晓。青岚不得不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终于,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地幻化出现在神殿门口。
一张与青岚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带着与青岚截然不同的笑容,全身散发出祥和的天帝荣光,照得众妖魔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