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吃完了。”黎黎将碗筷向前一推,碗中已然见底,吃的比较干净,时嘉南看了,点点头,道:“到院中等一会儿,哥哥收拾好了就过去。”
“好的。”黎黎乖乖地走到院子里,小壶嘴里叼了块鸡肉,甩了几次脑袋总算吃干抹净,只剩下一根骨头,遂摇摇尾巴,跟上去。
庭院空荡荡的,几只鸡鸭已经外出游玩,一只瓷盆里留下几粒玉米,脏呼呼的,被糟蹋得惨不忍睹。正中央一张石桌,曾经在旁边品茶下棋的人皆已不在,他们都去了沼泽。
山腰原本就时家一家人落居,大人在的时候,山顶的树爷爷、骨爷爷常常过来,吃顿饭,下下棋,山腰以下的狼叔、花大娘等人也偶尔上来探望。大事件发生时,一山十几户人全部聚集与此,共同商讨解决办法。
如今,这些人大多也都走了,山腰就时嘉南一个半大孩子,照顾一个六岁小女孩和一只小狐狸。山中没了鸟,一群精怪也仿佛失去嬉闹的动力,蔫巴巴的无精打采,就是小壶主动招惹它们,也只是挪挪地方,一点儿劲头也无。
黎黎坐在石桌旁边的一张小椅上,摊开一本书,小壶窝在她的怀里,也睁着眼睛看书,碰到不懂的字,就挠挠狐狸脑袋吱一声,黎黎为它解释,算是小壶的半个先生。
他们最近的日子大致地分成三部分:吃饭、看书、修炼。山上山下大人都去了沼泽,无人管束,这两个不仅不胡乱惹事,反而更加自觉些,使得时嘉南原本准备的七十二招收拾祸摊子的法子一个也没有用上,不免有些可惜。
不多长时间,时嘉南忙完了厨房里的事情,刚一踏出房门,就瞧见两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他暗自好笑,招招手让这两个过来。
“哥哥,你终于忙完了!”黎黎放下书,高兴地跑过去,小狐狸紧随其后,扒住他的衣角。
“唔,算是好了,先看看吧,等会还要忙活其他的。”
狼闽走时为防止兄妹俩胡思乱想,特意将浮尘镜留下,并告诉他们打开的方法,最后交给了时嘉南保管。
“天地无极,踪迹无形,现!”
桃花瓣一层层荡漾开来,沼泽里的场面尽收眼底。
不过,与平静安稳的糜糜山相反,沼泽如今可谓凶险重重。
时嘉南灵力不比狼闽深厚,画面只能从糜糜山周围向远方移动。出了邬托城,便是沼泽地,自边缘向中心延伸。
延伸的路上,首先注意到一大批狼分散各处,与一团团黑气混战的画面。这些狼大而威猛,站起来像一座座大桥,体格健壮堪比盛年象,眼睛猩红带血,狼牙森白冒光,爪子尖利,看上去异常凶悍。
狼在一旁观测黑形物体,然后猛的扑上去,或一对一,或多对一,扑上去就攻击其弱点,抓住它的身体,撕咬它的四肢和颈,如果面前放的是羊或其他真实存在的动物,估计早已被撕得粉碎!
黑形物体影子般难缠,被狼攻散后,中间隔了段时间又聚合,往沼泽中央逃蹿,被狼一把拖住后腿。
“嗷呜——”
狼仰天长啸,再次与黑影搏斗,二者纠缠不休,一时也分不了胜负。
“竟然是恶灵!”时嘉南震惊地大喊。
“恶灵?听爹爹提起过,到底是什么东西?”黎黎眉头紧皱地问。
“沼泽凶物被绞杀后,魂魄四处漂泊,如果受魔气催化,就变成了恶灵。它们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恨和欲望,被魔王主导行为,如同恶心又可怕的行尸走肉,除非魔王死去,否则它们永不消散。”
时嘉南说到这,皱眉道:“好一支不死不灭的魔兵!天印魔这个老不死的。”
“那爹娘他们岂不是有大麻烦了?”黎黎亦是担忧。
“呀!呼呼——”
上方传来阵阵尖叫,羽毛雪花般簌簌飘落,很快他们注意到,不仅是沼泽地战况激烈,沼泽上空也不妨多让。铺天盖地的鸟儿和魔禽之间的斗争,同样是不死不休。
不难发现,这次战况比之以往任何一次的都要惨烈,双方的底牌一张张撂出去,郁丛鹤的万鸟战队、狼闽的恶狼军、时家的镇世宝典……天印魔也抵抗着,魔物、魔军,虽然力量经过千万年的消耗已损失大半,但为了脱离封印也做着最后的挣扎。
战斗进行到了白热化!
恶灵行踪不定,擅长偷袭,但鸟儿眼光犀利,恶狼体格强大,每每恶灵欲绕过障碍进入沼泽中心破坏阵法,鸟儿成片尖叫,总被恶狼暴力地扯回去,双方拼到如今,谁也没能占上便宜。
外围有鸟儿和恶狼顶着,剩下的就看主角们之间的战斗了,若胜,则欢天喜地,若败,则万劫不复。
依旧是骨生灵主持阵眼,他手中的二尺杖颜色在灰色枯木杖和银白长铁棒之间转换,每次的转换,带给沼泽的是更剧烈的震动,连带着糜糜山这边亦有感应。
小壶抓住黎黎的衣角,一反常态地不跳进黎黎的怀抱里寻求安全感,黎黎被时嘉南抱在怀里,目光死盯着浮尘镜,一颗心紧紧揪起,手里都攥出了汗。
“最后一次了,这回封印,一定要魔头永世不得超生!”骨生灵手杖往地上一镇,开始启动阵法。
风吹过,沼泽上空仿佛擦亮的镜子,忽然显现出古老的阵图,一个大圆形银光盘旋转,特别是中心那一点,冒出耀眼的青光。
时央尘翻转右手,一本素朴的古书于掌心浮现,谁也不曾想到,这么一本散发着古圣贤气息的泛黄老书,会是那威慑天下的镇世宝典。他一手撑着阵法,口中念念有词,一手做法,指尖掐个诀,镇世宝典向着空中的银色光盘飞去。
古书进入阵法中心便徐徐展开,时央尘手中变换出一只狼毫,右手荧光闪烁,对着虚空挥动狼毫,虚空为纸,灵力为墨。骨生灵吟咏那古老的咒语,镇世宝典变得透亮,一个一个亮字飘上大银盘,附着其上,紧接着银盘旋转暴涨,大阵形成。
“最后一步!”骨生灵大喝,大阵遮天蔽日压下来,风云突变,阵内人明显感觉到威势,郁丛鹤化掌为爪,一只火红朱雀飞去大阵一旁,朱雀身长百余尺,入阵后体型缩至麻雀大小,通体赤红,变为大阵一方图案,再看大阵其他三方,青龙、白虎、玄武已经各自就位。
“四方神兽齐全了,收!”
大阵熊熊压下,就在要扣住沼泽中心时,大阵鼓起一个大包,骨生灵掐指一算,道:“不好!天印魔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沼泽所有外围打斗的恶灵突然停下来,抬头痴迷地仰望天空,天上飞舞的恶灵硬生生承受鸟军的一爪,淡化下落,任凭怎么阻止也无用,和地上的恶灵合为一体,然后沼泽掀起一阵诡异暴虐的风暴,风暴之后,一只巨大的黑影似乎已然是实质的身体,踢开阻挡的恶狼,朝沼泽中心“咚咚咚”跑过去。
大地震颤!
“是恶灵王!”不知是谁指出。
恶狼军团迅速反应,层层包围了一个大圈,同恶灵王死死纠缠。恶灵王迈不开腿,怒吼一声,一只脚高高抬起又放下,像一座从天砸下的巨柱,再一抬脚,脚底便是一片被碾碎的狼尸,空狼皮帖附于地,头骨已经碎裂,肠子血肉蔓延了一地。
“我的恶狼团!”狼闽见状神色狰狞,恶狠狠地瞪死恶灵王,目眦尽裂。
“有大麻烦!”郁丛鹤召唤出众鸟摆出一个飞绝阵,飞绝阵若放在平常,百万军队也不放在眼里,然而此时他们面对的天印魔,一个存在了千万年的魔头,自不能相提并论,只希望能挡一会儿,为封印魔头争取点时间。
“还差一会儿,我们的力量如今全部集中在大阵上,外部防护就交给树老头和狼小子啦!”时家老爷子道。
“没问题,定要这魔头见识见识咱们糜糜山的厉害,正好叫老头子替狼小子报仇,把那黑球摁在地上碾碎!”郁丛鹤磨牙道。
“时叔尽管吩咐!”狼闽为了种地没少去山海书阁,也见了骨生灵推演了不少阵法,威力确实庞大,可惜被他用来训练青狼看守园子了,如今遇见了一桩正事,那恶灵还踩踏死他几十头恶狼,他一定灭掉它!
狼闽口吐狼嚎,阵外青狼明白,按照他的指令领导诸狼,几百头恶狼龇牙咧嘴,很快也摆了个恶狼阵。
天上鸟飞绝,地下恶狼现,上天入地皆无门,唯有拼死一战。
“嗷呜——”
“咂咂——”
飞绝阵笼罩下来,与地面上的恶狼阵上下接应,气势之宏伟,从远处望去,俨然两张遮天蔽日的天网,恢恢而不露,聚拢天地之气。
“吼——”恶灵王也怒吼,声波形成可见强劲风,横扫噬天沼泽。它迈开腿,快步跑,硬生生闯进那天网之中。
眼见恶灵王之患暂时无忧,众人将目光集中到大阵中去。
天印魔并未放弃抵抗,相反,他抵抗得更加剧烈了。糜糜山人神色冷凝,封印他是势在必行之事。
刻着密密麻麻符文的大阵终究势不可挡地压下。
“轰隆隆!”
天边风云聚,闪电劈空,似有一场大雨要来。
众人欢喜的心情仿佛吹了阵风,看着这即将到来的大雨都发愁起来,好不容易大阵结成,又来了暴雨。
“别让大雨淋到阵法上,他防火防盗不防水啊!”郁丛鹤看到漫天乌云逐渐聚拢大喊道,站他旁边的宋楚差点跌倒。
这也是骨生灵布阵的一大弱点,空中形成的阵法,再如何霸气,也非得起落地时才能无坚不摧,固若金汤。而未落地前,它有一个微小的瑕疵,那就是——怕水。
骨生灵此时也很恼火,大伙儿什么罪什么困难就遭受了,眼看着大事就要成了,老天偏偏要下雨。这不捉弄人呢吗?
“谁能阻止这场雨?”骨生灵问。
“郁叔的遮天伞呢?”时央尘问。
“谁能料想到这事?”郁丛鹤一手撑大阵,一手拍大腿道,“沼泽都十几年不下雨了偏偏赶上今天我们封印大魔头。老头子走的匆忙,遮天伞没顾得上带!”郁丛鹤烦躁异常,大魔头没封印成,他倒晒成了煤炭,早知道就涂点防晒霜。
宋楚试探道:“我宋家倒是有一只三百年的吞云兽,消灭这些雨云绝对没问题,问题是——。”
郁丛鹤欣喜,截断宋楚道:“有这么宝贝怎么不早说,快点送吞云兽上去!”
宋楚浑身一个激灵,和这么多传说中的长辈呆在一起他压力有点大,支支吾吾道:“就是没、没带,族里几位长老看守……”
郁丛鹤生气道:“那你说什么?”
糜糜山人能操控降雨的没几个,平日用的少就没带上,哪曾想大雨说来就来,就是这么任性!
“还有其他办法吗?”有人问。
郁丛鹤犹豫道:“让小白回去一趟也来不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浮尘镜外,黎黎也焦躁不安,眼看着乌云说翻就翻了,他们束手无策,魔头出世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呵呵呵,连老天都在助本君……”天印魔也不反抗了,好整以待地呆在沼泽下看戏,那些比他不知小了多少年代的人捣鼓了大半个月,企图再将他打回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虽然他不怕黑,但也需要透透气的好吗?
险些就被他们吓到了……
天印魔心情颇玄妙,努力保持镇定,要出去了,想想都很激动呢!
“哥哥!”
黎黎不自觉地攥紧时嘉南的肩膀。透过浮尘镜,和所有人一同看着沼泽上空的那一团墨浸的云。
渐渐近了,几束闪电在其间游蛇般穿梭,快活肆意,云似湿透的布巾,吸了满肚子水,不经一指触碰。
“轰轰轰!咔嚓嚓——”
闪电游梭,云似乎无法承受那般重量,开始下凹。
众人死撑着阵法,额头汗珠滚落。
所有人,拼死战斗的恶狼、浴血搏击的鸟儿,被恶灵抓在手心抽打,也不甘心停下。却也抬头,悲怆地望那云。
所有的努力都注定白费了吗?
大阵仍然下落,封印即将落成,而上空的雨点下降的更加快,简直像一块巨石,砸碎封印,砸在所有人的心口。
骨生灵眼眶通红,骨节攥得发白。